黑漆漆的夜,月色慘淡,整個京都城陷入了一片靜謐中。
唯有長公主府中,仍舊燭火通明。全府下人來往走動忙碌,神色緊繃。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以及女子壓抑而沙啞的慘叫聲。
“使勁,孩子出來了,……”一個穩婆急聲喊道。
哇的一聲,隨著一聲哭啼,躺在床上臉色慘白的女子,微微睜開了眼。
正是當朝長公主,花朝陽。
“是個小郡王。”穩婆將孩子裹好,然而,下一秒,她卻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顫聲道,“駙馬爺,這血太多了,長公主,長公主怕是兇多吉少了。”
床前,站著一個年青男子,燭火晃動中,他的神色凝重而冷酷。
“來人,這穩婆技術不精,拖下去斬了!”林子延冷聲命令道。
外面守著的護衛聽見命令,上前將慘叫的穩婆拖了下去,遣散下人后,安靜的產房中,只余下一家三口。
花朝陽渾身脫力,目光渙散,聲音沙啞道:“夫君,孩子……給我看一眼……孩子……”
她話音未落,后門卻忽然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一個穿著大氅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低聲道:“夫君,她死了沒有?那孽種呢!”
這聲音十分熟悉,花朝陽愕然瞪大了雙眸,死死盯著來人。
此人,正是從小就寄住在她府上的表妹,項玉蘭,而她手上,竟然也抱著一個同樣用襁褓包著的嬰兒。
“快,將孩子換過來,這個孽種,你命人丟到亂葬崗去。”林子延上前一步,將她手上的孩子接過來,放到了一邊的床榻上,卻將花朝陽剛生下來的孩子動作粗暴地拎起來,扔給了項玉蘭。
他們在做什么?為什么要換掉她的孩子?即便她命不久矣,可是她的孩子,還是這大蕭王朝的郡王!是當今陛下的親外甥!
項玉蘭摟著那個孩子,孩子當即哇哇啼哭起來,花朝陽聽見這哭聲,只覺得心如刀絞。
“你們!你們——孩子,我的孩子——給我!”她想要喚人,可是渾身脫力,聲音也十分微弱,只能努力瞪大了瞳孔,定定地盯著他們。
項玉蘭看著花朝陽這模樣,走近了幾步,卻故意將孩子捂起來,不給花朝陽看到。
她勾唇冷笑,低聲道:“表姐,莫要著急,這孽種,一會兒就到地下跟你團聚了,你們到了黃泉之上,再做母子吧。”
花朝陽眸中閃過一抹強烈的恨意,死死地盯著項玉蘭和林子延。
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這林子延,跟自己的好表妹,怕是早就勾搭成奸。難怪,項玉蘭一向愛粘著自己的,然而,自從自己懷孕以來,她就說要去郊外的大佛寺替自己祈福,想必就是生孩子去了。
“表姐,別用這樣的目光看著我,怪只怪,你這孩子,不是子延的。你給子延戴了這么大一頂綠帽子,那就不要怪我們狠心了。”項玉蘭語氣陰測測地說道。
花朝陽腦子一陣發白。
她是當朝長公主,林子延只是承安伯府的庶子,若不是九個月前,她中了迷藥跟林子延發生了關系,她是絕對不可能下嫁的——
她嫁過來后,不過短短數月,清掃了林家,替林子延奪過了世子之位,又將先帝給自己的兵符交給了他,讓他連升三級,成為兵部尚書——
“你還不明白嗎?當初你中了迷藥,就是我做的,不過子延晚去了一步,他去到的時候,你已經被糟蹋了。”項玉蘭嘖嘖搖頭,“子延忍辱負重,娶了你,還好吃好喝伺候著你和你肚子里頭的孽種,已經是極大的忍耐了。”
花朝陽已經不在意她為何為自己下迷藥這事了,她只覺得身子越來越冷,只有一個念頭,聲音嘶啞道:“孩子——不要殺我的孩子——”
項玉蘭眼里閃過了一抹裝腔作勢的憐憫,低聲道:“我還在坐月子,我也不想殺生啊,可惜,他擋了我兒子的道。你難產而死,留下一個小郡王,陛下肯定會十分憐憫的,他死后,我兒子會成為郡王,我再以孩子姨母的身份嫁給子延,既能夫妻相守,一家團圓,又能享受世人贊譽和陛下的賞賜,這么好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放過呢?”
無恥!簡直是無恥至極!花朝陽看著項玉蘭如花般的臉頰,干澀的唇瓣氣得微微顫動,可是卻連一句罵人的話都說不出來。
“表姐,你現在什么都明白了,可以安心地去了吧。”項玉蘭微微一笑,轉身對著林子延道,“子延,剛才喂她的湯水呢,送她一程吧。”
林子延點了點頭,端著一邊的湯碗湊近了床前,一把掐住了花朝陽的下頷,將里面涼掉的湯汁灌了進去。
花朝陽無力抵抗,只能掙扎似的搖了搖頭,原來,她的大出血不是意外,是那碗湯!是生產前喝的那碗湯!
難怪林子延要將那穩婆拖出去斬了——穩婆死了,就死無對證了!
她雖然對林子延沒有什么感情,但是嫁過來后,一直替他籌謀前程,殫精竭力,想不到卻是中了別人的圈套,最后為她人作嫁衣裳。
她可憐的孩子啊——也要成為項玉蘭孩子的墊腳石!
花朝陽死死攥緊了雙手,可是,任憑她恨意滔天,身子卻已經漸漸發涼,發僵——
她目光死死地盯著項玉蘭懷中的襁褓,死不瞑目——
一個時辰后,皇宮中敲起沉重的喪鐘,低沉,嘶啞,響徹京都。
距離長公主府兩條街的順昌候府中,剛從邊關回來的世子爺突然從床上驚醒。
陸凜眉心狠狠一跳,沉聲向外面的下屬問道:“什么聲音?”
下屬出去一會兒后,回來稟報道:“稟報世子爺,是長公主殿下薨了。駙馬連夜進宮報喪,陛下準許國葬之禮。”
陸凜腦子猛地發白,良久后,才啞聲道:“長公主殿下她,她怎么會——”
“聽說是難產,大出血而死的,只保住了孩子。”下屬話音未落,陸凜已經躍身離開,不見了蹤影。
他幾乎是飛檐走壁,趕到了長公主府的后門。
那里已經連夜掛起了白綾,在蒙蒙發亮的天色中,顯得尤其凄楚。
長公主——陸凜喉頭發澀,眸色暗沉,站立許久后,他才頹然離開。
然而,漫無目的的陸凜在胡亂游走的時候,一陣陣微弱的哭聲卻突然鉆進了他的耳中,他耳力甚好,很快尋到了一處亂葬崗。
那里,竟然扔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