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萊比錫大街，柯琛在男裝店，換上一身鮮艷的襯衫和褲子——這倒不是柯琛的審美奇異，而是八十年代流行如此。
這就是美國現在傳過來的潮流嗎？
假如在我大學里穿一次，可就喪失了四年的擇偶權了……
柯琛順手買了一副塑料的墨鏡，站在大廳里的鏡子前，仔細觀察了自己。
帥啊！
這是柯琛第一次準備去夜店。窮歸窮，八十年的德國夜店算是聲名在外，從迪廳神曲《成吉思汗》到迷倒萬千姑娘的《路易兄弟》，莫不是來自德國的樂隊。。
出了男裝店，柯琛悠閑地吹起了超越時代的小調。
他暫時還沒有興趣去做文抄公，況且這一副亞洲人的面板，穿得渾身鉚釘，在臉上抹著油，彈著噴火的吉他去唱《德國戰車》也太不合適了。
但在夜店里的女生面前，唱一首1986年剛流行的《路易兄弟》，總不過分吧。
今晚是我狩獵的時刻啊！
“要不要買一束花呢……”
路過賣玫瑰的小販，柯琛不禁停下。
柯琛再一次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一輛電車正好停在路邊，門開著，路邊等車的人們等車上的人下來，全都急匆匆地上車。
在人群中，一個高個子女性走上了電車。
如此優雅，又如此突兀。
毫無疑問。
姐姐！
一定是她！
這是第二次見到她了，肯定錯不了。
柯琛撒開步子，向電車猛奔而去。
電車的門還有兩秒就要關閉了。
不能再落下了！
下車的人都驚異地看著這個以百米沖刺的勢頭跑來的男孩。
在車門關上的前一刻，柯琛可以說是跳進了車里。柯琛感覺自己甚至把電車踩得搖晃了一下。
電車開始徐徐行進。
車上的人太多了！
柯琛不得不一點一點地向前擠去，再湊到別人面前，來觀察每一個人。
他現在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只能從人群中擠出一條路。
“喂，小子，你想干什么？”
“不要擠啊！車上哪都沒有座位。”
“要補票等到站了再補！”
但這些聲音柯琛似乎完全沒聽到，只專注于向前移動，尋找自己的姐姐。
不是這位，不是這位，也不是這位！
一直擠到車頭，他仍然沒有看到自己的姐姐。
廣播里開始響起即將到站的提醒。
可惡！難道是在車尾嗎？
陽光由車頭照進車里，柯琛感到十分刺眼。
去車尾快來不及了！
陽光照得柯琛腦袋一陣眩暈，他抓住前排座位的椅背，轉過身來，準備向車尾擠去。
一回頭，車里空蕩蕩的。
沒有一個人。
怎么回事？
再看向車頭，司機的座位也沒有人。
看向車外時，柯琛發現所有的窗戶都看不到外面……
車窗的玻璃都是一扇扇鏡子！
各種光線在鏡子之間反射，柯琛的臉在鏡子中已經完全扭曲。
鏡子之間互相反射，但鏡子中的內容卻在一直變化。
鏡子里不僅僅有柯琛的人影，也有別的東西……
柯琛閉上了眼睛。
那么，剛剛那個刺眼的光芒也是鏡子的反射？！
車里現在如同一個密閉的空間，明明沒有什么聲音，柯琛卻感到耳邊異常嘈雜，心臟跳得簡直要爆炸一般。
……
柯琛是被車站的管理人員用手拍醒的。
已經到了最后一站，車上沒有其他人，只有柯琛仰睡在第一排。
當他走出電車，柯琛發覺這里他并不陌生，這里是離市區較遠的郊區。
他之所以來過這里，是因為這里有一家比較正宗的中餐館。
剛剛是夢嗎？
柯琛扶著自己的腦門，但他現在沒有任何那種一覺醒來的疲倦感。
他走到中餐館的門口。
餐廳所在的這條街已經頗為老舊，居民的住宅都分散開，但地方還挺寬敞，餐廳的后面甚至有個小院。
前門裝飾得十分刻板，木門和柱子上刷滿暗紅的油漆，頂上還掛著幾個紅彤彤的燈籠。推開餐廳的門，餐廳的老板娘正坐在柜臺后面，抬起頭，注意到了柯琛。
“阿琛，很久沒有來了嘛。”
“尹姨，您最近還健康嗎？現在留學生多了，應該有不少人來您家這吧。”
柯琛恢復了狀態，和老板娘招呼道。
“生意倒還是不錯，只是我那個兒子叫人不放心，在外面也不知道做什么勾當。”
老板娘嘆了口氣，又突然小聲對柯琛說道：
“還有啊，我這餐廳的后院，不知道為啥，半夜老有玻璃摔碎的聲音，守夜的過去看了，也只有幾塊不知道哪來的碎玻璃，鬧得客人有時間都不敢留著。”
“說不定是遭賊了呢，尹姨，你可以養只大狗，德國牧羊犬還是挺聰明的。”
“謝謝你的建議，我會考慮的。”說著，老板娘把菜譜遞給柯琛，帶他找了一個桌子坐下。
柯琛感覺一切都莫名其妙。
原來換了套衣服準備去夜店狂歡一晚上，卻看到了姐姐。上車后暈頭轉向，電車卻把他送到了郊區的餐廳。
像是誰在安排一樣。
柯琛百無聊賴地看著墻上的時鐘。
他回想著自己的姐姐。
柯琛上高中時，當時已經是大學生的姐姐，在歐洲旅行期間失蹤。
她的同伴說她是在從杜塞爾多夫開往巴黎的火車上失蹤的，但事后檢票系統表示姐姐根本就沒有上車。
時光荏苒，加上穿越的時間，對于柯琛來說，也過了有三年多了。
柯琛一直耿耿于懷。
當時一家人為了姐姐的事也跑來過歐洲，和警察溝通了不知道多少次，但終究還是沒有她的下落，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她發生什么了？
現在自己卻來到了三十多年前的歐洲，柯琛總覺得這之間有什么聯系。
等到熱菜已經端上桌時，柯琛習慣性地從后門走到院子里，準備洗手用餐。
院子里很暗，只有墻上掛著一個標示，把衛生間的位置指了出來。柯琛推開衛生間的門，再走進如廁間，里面都沒有人。
院子外面，有一輛汽車駛過，車燈的亮光照進了院子。
燈光掠過墻角，一個人影正站在那里。
“姐姐！”柯琛忍不住喊出來。
一瞬間的燈光黯淡下去，姐姐的臉上是何表情也難以看清，聽到柯琛的叫喊以后，突然向院子后面的倉庫跑去。
柯琛不得不追上去。
姐姐的身影閃入倉庫里就不見了。
倉庫里一片黑暗，柯琛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這次柯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柯琛花了好幾十秒才適應了倉庫的黑暗，眼睛稍微能看到一點東西。
他在倉庫里慢慢地走動，防止有什么東西絆倒他。
但一點姐姐的蹤影都沒有。
倉庫里有兩排貨柜，一臺式樣極老的汽車，和一輛皮卡。
皮卡上好像堆著很多東西。
柯琛走近了皮卡，想要一看究竟。
倉庫外響起子彈上膛的聲音！
“臭小子，別動，我們有槍！”從倉庫外面跑進來幾個人，并且說的是一口標準的中文。
看起來已經埋伏了很久了，柯琛此時也已經走到倉庫的深處，這幾人攔住出口，柯琛徹底沒法沖出去。
柯琛搞不懂這一系列動作的緣由。
那幾人不斷地走近，柯琛也不斷地后退，直到完全貼著皮卡的車身。
這時候，柯琛才完全適應了黑暗中的視野。他看到皮卡的的后面堆著不少東西，待到目光完全凝聚，竟然是放著一堆中國的文物！
陶瓷，佛像，畫卷，飾品，甚至還有一把古刀。
無數的信息在柯琛腦中流過。
文物，皮卡，盜賊，新聞……
“難道說，你們就是昨晚那起文物偷盜案的……”
“這里你不應該進來，只是你好奇心太重，怨不得別人。”高個點起一根香煙。“想不到我媽沒有把后門鎖好。”
“這些百年前被掠走的文物，不應該歸還給國家嗎？”柯琛想起自己曾經在電視上見過的圓明園馬首的新聞。
“送回國？笑話，老子冒著那么大的危險拿回這點東西，要的是馬克，馬克懂嗎！”高個手上做出捻鈔票的動作。
眾人圍到了柯琛的面前，用膠帶封上了柯琛的嘴。
“老二，結果了他。”高個把槍遞給一個精瘦的男人。
“等等！”
柯琛看到他們的身后有一個人影。
當他驚喜地以為這是姐姐的時候，卻發現他根本看不清這人的臉。
也許有那么一瞬間是姐姐的模樣，但人影的臉似乎在隨時變化著。
“唔唔！唔唔唔唔！嗚嗚嗚唔！”柯琛想引起這幾人注意后面的人影。
人影的臉還在變化。
姐姐，阮離，阿鳶，高中時的前女友，甚至是這幾個劫匪的臉……
柯琛的心臟瘋狂跳動，他分明感到，危險在接近，而這危險并不來自這幾個劫匪，而是身后這個人影。
手槍已經貼到了柯琛的額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個人影突然咆哮起來，一聲長嚎從那像被劃破的喉嚨里發出。
劫匪們終于被這一身吼叫嚇得回頭。
她渾身顫抖，臉上的皮膚竟然開始一點一點崩裂。
猛然，她的頭部炸出一陣血霧，原本的腦袋已經徹底不見，現在長在脖子上的，是一個由三面鏡子組成的錐體，其中兩扇是雕花精致的歐洲鏡，還有一面竟然是中國古代的銅鏡！
鏡子間的縫隙里長著獠牙，每一扇鏡子上倒映著惡魔的五官，但微妙的是，它們也在隨時變化。
她的四肢也皮肉掉落，骨頭也瞬間成為了金屬與玻璃混合材質的模樣。
由鏡子構成的惡魔，鏡之惡魔。
所有人都盯著鏡子里的惡魔。佇立不動五秒以后，所有人都瘋狂地尖叫著往倉庫外跑去。
“這是什么？”柯琛此時終于掙脫了膠帶和繩子，慢慢地站起來。
雖然模樣完全變化，但柯琛還是希望試探一下，這是否和他的姐姐有關。
柯琛一點一點地接近這個惡魔。但當他完全注視那扇銅鏡時，他呆住了。
鏡子里的正是柯琛最恐懼的場景。失蹤的姐姐被侮辱，被侵犯，被殺死，甚至在死后仍然被蹂躪，緊接著是他的家人，遭遇的苦難無疑是姐姐的翻版，無數似人非人的惡魔趴在由血肉組成的山峰上。血肉翻飛，人間地獄。柯琛甚至彷佛能聽到姐姐的尖叫哭喊求饒的聲音。
盡管這一切并沒有發生，但如此逼真的場景使柯琛完全不能接受。
他感到心臟瘋狂加速，渾身癱軟下來。額頭上不斷地出汗，渾身顫抖起來。即使在穿越以后也一直過著平靜日子的他，此時內心已經完全崩潰了。
柯琛跪到地上，雙手捧著臉，嗚嗚嗚地哭了出來。原本一米八六的他，此時好像縮成了一個四歲的小孩子。
這是向來自視甚高的柯琛從來沒有過的。
可以說，他已經被“嚇傻了”。
“不可以這樣……”柯琛嗚咽著。
“我不能再如此弱小了！好歹我也是穿越者啊！”
柯琛從混亂的思緒中確認了這一點，然后抬起了頭。
眼前，是鏡之惡魔。
他能能夠感到惡魔的力量已經壓迫到自己身上的。
一瞬間，柯琛只感到自己的脖頸一陣輕微刺痛。
半秒后，他的腦袋落在了地上，最后的余光只能看到已經成為尸塊的自己。
我要變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