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再說吧。”柯琛想含糊地應付過去。
伊凡娜的眼睛里明顯透露出失望的神色。
柯琛心里一緊，有點后悔。但現在確實不是能隨便下決定的時候。
在沉默了有五六分鐘以后，柯琛意識到一個很嚴肅的事情。
怎么沒有停靠啊！
已經快半個小時了，一站都沒有停過。
柯琛這才抬頭看公交車的標志。
機場巴士！
這就大事不好了，蘇聯人可以很輕松地在泰戈爾機場門口等著他們。
柯琛還在想著，車前是一陣亮光。
是機場的燈光。
泰戈爾機場到了。
怎么辦？！
巴士停靠在機場門口以后，柯琛嘗試和伊凡娜一起混在人堆里出去。
當他走下巴士時，立即有一個男人貼上來。胸口有堅硬的突出，頂著柯琛，很明顯是槍。
伊凡娜雖然沒有被抓住，但也早被圍成一圈。
“跑啊！”柯琛對伊凡娜喊道。
但她并沒有移動。
蘇聯人把柯琛逼到稍遠一點的角落，伊凡娜竟然也跟上來。
十幾個人都掏出了槍，指著柯琛。
“雖然不知道她和你說了什么，但最主要的，你不應該摻合進來。誰都不想出現這樣的情況，你只能怪你自己的同情心太旺盛了。”
柯琛雖然知道被槍擊也不會死，但用惡魔的力量實在是太麻煩了。
蘇聯人的意圖已經很明確。
柯琛已經做好準備迎接幾十顆子彈貫穿自己的胸口了。
出乎柯琛和蘇聯人意料的是，伊凡娜迅速走到了柯琛的身前。
她的身高不過一米四左右，加上頭發才勉強擋住了柯琛的胸口。
伊凡娜正對著十幾個槍口，絲毫不怯。
伊凡娜！
柯琛內心震驚地喊道。
他的整個人都被震撼了。
“伊凡娜，你這是……”柯琛從沒經歷過這樣的情景。
“你們想開槍就開槍吧，如果你們不想死的話。”
伊凡娜的神情堅毅極了，和剛才對柯琛請求時的樣子完全不同。
“你真的，希望和我離開？”
柯琛覺得自己不該問這句話，這樣的動作已經證明了一切。
伊凡娜沒有回頭，金發隨風顫抖起來。
蘇聯人面面相覷，開始互相交流起來。
槍口放下了。
“伊凡娜，不要這樣，他不是好人，跟我們回去。”蘇聯人的語氣溫和了許多，像在哄自己的孩子一樣。
伊凡娜微微地搖頭。
她轉頭仰看著柯琛：
“你能帶我走嗎？”
“伊凡娜……”柯琛已經不想聽到這一切了。
我要幫助她！
“他們希望我永遠睡著，也不會讓我出門……！”
蘇聯人似乎被說到了沒法反駁的事實，只能咬緊牙：
“夠了，不要說了！”
伊凡娜的眼睛里多了不少痛恨。
“那些研究員也是為了我們的國家，為了人民的安全。”
蘇聯人的辯解聽起來很乏力，說完以后，也只能望著天空嘆息。
“我知道你的痛苦，但是為了……至少是為了我們，你必須和我們回去。”
“你們不想死就快離開！”
伊凡娜徹底失態，紅著眼睛對蘇聯人咆哮道。
“伊凡娜，你不想你的姐姐了嗎。”蘇聯人似乎將最后的底盤拋出。
伊凡娜一愣，在思忖幾秒以后，她的眼里充滿了堅決。
“不！我只想離開你們。”
說著，她牽起了柯琛的手，似乎想向機場門口走去。
柯琛還沒來得及消化剛剛那堆帶著俄國口音的對話。
她還有姐姐？為了人民的安全？
太多的信息量了。
但現在沒有別的選項了。
“那么，我尊重她的選擇。”
柯琛聳聳肩，但并沒有立刻離開。
“等等！”
蘇聯人的臉上已經通紅，夾雜著憤怒、緊張、畏懼幾種表情，似乎隨時就要爆發。
“你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你不能就這樣帶走她。”
“但我知道她現在想離開你們。”
蘇聯人在沉默了。
這似乎成了一個矛盾，不說出女孩的真面目就沒法勸阻柯琛。
“不過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我不介意。”柯琛也看出他們是奉命行事。
“這是機密，我不能說。”
那位蘇聯人似乎在猶豫著。
柯琛和蘇聯人都知道現在無法改變伊凡娜的決心了。
他摘下帽子，使勁地撓著頭發。雖然看起來只有四十多歲，但他頭頂上一半的頭發都已經花白了。
“我真是受夠了！我這幾天比白令海峽的核潛艇艇長的壓力還大！”
蘇聯人發泄式地把帽子摔在了地上，轉到柯琛面前，幾乎臉對臉地咆哮道。
“我巴不得你把她帶走！你永遠也想象不到我們為了找到她付出多少心血！”
他瞪著柯琛，咬了咬嘴唇，既是仇恨，也似乎是把壓力甩給了他。
在抓亂了自己的頭發以后，蘇聯人點起一根香煙。
他大口大口抽著，思考著一大堆瑣事。
別的所有人都安靜地看著他。
柯琛現在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確實不該插手這事，從蘇聯人的表情能看出，背后的事情確實十分復雜險峻。
他們真的是什么惡人么？他們也有老婆孩子，也有喜怒哀樂，這只是他們的工作，甚至可能是不可違抗的任務……
但看著躲在自己身后的伊凡娜，看到她興奮又畏懼的神情，柯琛的心又軟了下來。
在吐出一大口煙以后，他轉身向另外一人問道：“安東，剛剛發現伊凡娜的時候，你把消息發給支部的人了嗎？”
“報告長官，還沒有！”
“嗯。”
蘇聯人掐滅了煙。
“那就報告說我們沒有發現她，就說在西柏林跟丟了。我知道這會有嚴重處分。你們想回去的跟我回去，想留在西德的就留在這里吧，我不會出賣你們。”
“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
但沒有人離開。
他又轉身朝向柯琛。
“中國人，我想告訴你，雖然我不知道為什么你對惡魔毫不恐懼，但你必須要清楚，她的力量完全超過你的想象，不是你這樣的普通人能控制和承擔的。”
柯琛歪著頭說：“我可沒說過我是普通人。”
柯琛說出這句話就后悔了，他以為這句話還會激怒這群可憐人。
但蘇聯人走到他面前，竟然點了點頭。
“照顧好她。想要追捕她的不止我們，即使我們回去了，克格勃還是會派別人來的。”
伊凡娜站在柯琛的身旁，兩人都說不出話。
飛機起飛的轟鳴聲從跑道傳來。
蘇聯人就這樣快步離開了。
柯琛目送著蘇聯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