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內韓家

“韓經白，論嫡論長，這家主位都不該是你？”

是誰？聽起來很是憤怒。

“大哥，降降火，你現在氣急敗壞的樣子真像一只瘋狗，可太不符合你韓家長子的身份了。”韓經白一身利落的職業套裝，踩著高跟鞋，輕蔑說道。

地上正是被人打斷了腿的韓平章，韓明非的長子，韓經白的大哥。

他原本也該西裝筆挺，面容俊朗，背后可是韓家做依仗，生來便高人一等，論嫡論長，都該是他繼任韓家家主一位。

可是冒出一個小三的女兒韓經白，竟奪走了原本該屬于他的一切。

真是該死，早知道，當年韓經白剛來韓家時，就該將她溺死，可惜當年心軟了。沒想到一步之差，滿局皆敗。

“帶下去吧！豫園還缺一個主人。”韓經白手握短匕，挑起韓平章的下頜，宛若是在打量一件貨物的眼神，不帶絲毫情感。

“韓經白，你殺父弒兄，遲早會有報應的？”

韓平章被拖下去的時候，撕心裂肺喊道，可惜韓家府邸太大了，這話傳不出去啊！

“只有弱者才會相信天，大公子已然廢了啊！”秦羽說道。

韓經白眸間滿是疲累，輕輕靠在了他肩頭。

此時其他人默契轉身離開。

“秦羽，我好累啊！”韓經白第一次這般說，這么多年，秦羽是眼看著她如何從一個天真爛漫、善良女童，漸漸變得麻木無情、冷酷殘忍。

漁火山試煉九死一生時，她沒有說累；圓杓寺遭遇暗殺命懸一線時，她也沒有放棄……這么多年了，她沒日沒夜都睡不安穩，長鞭永遠是在枕側，即使他也在門外守護著。

如今她終于掌控了韓家，所有反對的人、勢力都被她或殺或囚禁，現在她可以說一聲，“我好累啊！”

秦羽當年入韓家，也是為了幫助韓經白，他潛伏于韓明非身旁，一步步成為他最得力的刀，一點點攻破韓明非，取得他的信任。

荊門山一行，是最好的時機，他與韓經白里應外合，削弱韓明非勢力，讓他無力掌控韓家。韓家家主的位子誰都想坐？

他的兒子、兄弟、甚至是那些叔叔伯伯，只有他倒下了，這潭水才能浪起四濺，不再沉寂。韓經白和他也會有機會。

這局棋，他們下了十幾年，終于從任人擺布的棋子熬成了對弈的棋手。

秦羽垂在一側的右手，稍緩了會，終于還是慢慢抬起似乎是想要抱著她，但也只是輕輕觸碰了下她發尾，安慰說，“一切都結束了，我們都可以喘口氣了。”

那些過去究竟是有多么沉重，外人是無法體會的，只有他們，當年一起牽手的稚嫩孩童……

傅家

“公子，‘戰旗’有消息了。”許安向傅辛言稟告說。

孟家

“大哥，‘戰旗’出世了。”孟右原匆忙從外趕來，對著花園里曬太陽的孟左葉喊道。

孟左葉睜開眼，陽光有些刺眼，他抬手欲遮，此時孟右原也正好來了，擋住了陽光。

“你剛說什么？”

孟左葉剛沒聽清。

孟右原只好又重復了一遍，“‘戰旗’出世了。京內著名的天諭子說的。”

“天諭子這老頭還在算啊？”

孟左葉吐槽說，天諭子多年前曾因一句話被人毀了雙眼，之后多年不再算了，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竟還是這般啊！

孟右原顯然也是知曉的，解釋說，“天諭子只說了這一句話，其他都沒有透露。京內徐家、葉家、柳家起碼有十來個家族的人前來求見，他都閉門不見。顯然是不想說。”

孟左葉偏頭，眼神滿是不屑，對著孟左葉說了句，“沽名釣譽的老頭，戰旗要是真的出世了，不可不止這點風聲了。我們……先按兵不動。”

孟右原乖巧的點了點頭，“哥，我明白。”

奉城

“叢意，明天一起去趟顧家。”楚綰翹著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吃著豌豆糕，今天的楚綰打扮的格外溫婉了些。

上身是交領淡青色的上衣，藏青色的腰封綻放著朵朵紅色梅花，延伸而下是腰封同色的長裙，為了搭配今天這身，楚綰特意換了雙平底布鞋。

陳叢意也被楚綰督促地換了身衣服，靜穆的黑色又夾雜著金絲滾邊，垂下的玉佩是楚綰親自挑選的。

長刀掛于腰間，高高束起的發髻，僅是在臉頰兩側留下幾縷，楚綰見此，滿意點了點頭。

“看來我眼光不錯啊！”

楚綰自夸。

收拾妥當，拿著拜帖，去顧家了。

顧家雖處在僻遠處，可是卻依舊沿襲著古禮，頗為講究，楚綰可是做足了準備去赴宴的。

“顧宅”

門口佇立著一對一人高的大石獅子，紅墻碧瓦，檐下掛著的兩個大燈籠，每一筆盡是隨意閑適般的雋永。

楚綰看了好一會，才敲了敲門。

“誰啊？”

之后，有一位傭人走來引著二人繞過層層回廊，及至堂前，顧家當家人未見，只是顧家二子顧鈺的二哥顧憐之出面。

“久仰大名，楚綰小姐，不知可習慣奉城的風沙？”

顧憐之一雙眼睛始終耷拉著，像是睡不醒的樣子，可是說起話來，確是圓滑了些，倒是個知世故的。

楚綰倏然一笑，如同春日初晴的一抹綠，“顧公子，奉城的風沙甚是舒服，比起京內的什剎海，奉城的山甚是巍峨，令我心馳神往。”

顧憐之握著茶杯的手敲了敲扶手，傭人熟練地添上了茶水。

楚綰仿佛看透了人心，顧憐之揮了揮手，隱于暗中的人瞬息間退了出去，陳叢意也在接到楚綰的命令后離開。

“不知二公子可曾去過京內？”楚綰挑釁說。

顧家偏安一隅已千年，其實力從不弱于京內任何一家世族，可是顧家子弟卻從不入京內，這么多年，京內風云激蕩……

顧憐之假裝著思索的模樣，“楚小姐想說什么盡管說？今日我父允你入內，我想這份誠意應是足夠了吧！”

他聲調上揚，將話拋向了楚綰。

在來到奉城沒幾日，楚綰就收到了傅辛言給的信，信上寫著：“當年兄長死時，顧家家主為他收尸，之后率領部下，將家族基業搬到了邊遠的奉城。我一直猜想：當年顧家家主又是接到了怎樣的命令？那個人實在是太可怕了。謀劃千年，他是否還會回來呢？”

那封信上的字一個個連起來，信息量實在是大的可怕，楚綰也有些后背發涼，畢竟她活著，公子鏡也活了下來，那個人掌握著整個帝國，麾下人才輩出，從不缺能人異士。

他呀，是整個人世間的信仰，后來者，無人能出其右。

楚綰也是藝高人膽大，“二公子，有個問題，我百思不得其解，當年究竟是什么原因，讓顧家所有族人搬出京內，離開生養之地，這小小奉城里盤踞著不覺得憋屈嗎？”

她曲起右臂，撐頭看向顧憐之。

顧憐之想起父親的話。“若是她問起原因，直說無妨。”

看來父親早有預料啊！

顧憐之正色，“這個問題想必困擾了許多人吧！”他抬頭，目光誠摯，“當年顧家先祖曾接了一項絕密任務，那是帝國之主的命令。”

楚綰追問，“所以離開京內，留在奉城嗎？應該還有其他的吧？”

她質疑著這個回答的真假，畢竟牽扯上那個人，所有人都會三緘其口，誰又知這不是搪塞呢？

顧憐之輕輕一笑，“楚綰小姐，想要得到什么答案，直說無妨？”

他像是知曉了楚綰的身份，在引魚上鉤。

“我想知道當年寄丘逝去的時候，不知顧家先祖在何處？”

楚綰直接發問，她很想知道答案。

顧憐之有些懵，寄丘？千年前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可惜過早隕落了些。

就在顧憐之沉默的時候，廳堂內放著的屏風后徐徐走出了一位古稀老人，他白發長須，龍頭拐杖敲的擲地有聲，“看來楚綰小姐可真不簡單啊！”

顧憐之連忙起身，快步走向攙扶著那位老人，“父親，”他原來就是現在的顧家家主，顧憐之和顧鈺的父親。

楚綰有些詫異，根據她得到的消息，現任顧家家主年齡不過60左右，怎會這般蒼老，“顧伯父。”楚綰尊敬地稱呼道。

“坐吧。”顧家家主和氣說了句，楚綰有禮地微鞠躬才坐下。

顧家家主坐下，喘著粗氣，像是攀山越嶺般的疲憊，“楚綰小姐，想知道什么，盡管問吧。”

顧憐之站在身后，目光帶著幾分思索。

“顧伯父這話說的晚輩誠惶誠恐，不過還是斗膽問一句，當年寄丘公子究竟是被誰殺的，如今他又在何處？”

說完這句話，楚綰如釋重負，然后起身，恭敬彎腰向著顧家家主，誠摯萬分地說，“還請顧伯父解惑。”

顧家家主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幾分期許與了然，他看向楚綰，目光了然，“這個問題我想也許只有它能回答。”

顧家家主從寬袖中掏出一個有些歷史的羊皮卷，褪色的紅繩輕輕捆綁著，楚綰走向前，從他手里接過。

只聽顧家家主一句，“重九殿下安好，想必公子也欣慰了些。”顧憐之滿是不解。

楚綰雙手顫抖著解開紅繩，她的心跳聲愈發清晰，她很緊張，有些害怕又有些期盼，畢竟這是唯一的記載著她不知曉的關于他的往事。

“小九，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很高興。當年我送你遠渡重洋，探尋未知之境，沒想到一別竟是永遠。我從不信奉所謂的天命，卻忘了你，忘了你只是個小姑娘，無依無靠。在我看到那一葦渡江而來的仙山，我以為那是你，可是沒想到海市蜃樓一場空，一根小竹竿載著你回來。千年后花有重開日，這是他的回答。只是不知如今，你過得還好嗎？你看到這陌生的世界，可還會孤單害怕？”

看至此處，楚綰滿臉淚水，她無力倒向一旁椅子上，手肘撞傷也不覺。

“當年那個怕打雷怕黑的小姑娘，現在是否長大了些？我幻想了無數種困境，不過我還是決定去試試，因為我相信我的小九一定可以戰勝一切困難挫折的，她應該好好享受下這個世界的萬般美好，體驗親情、友情，當然還有‘執子之手，與手偕老’。小九，忘記我，放下千年前的一切，如今的你是嶄新的人生，好好生活。”

“寄丘哥哥，哥哥，哥哥”楚綰情緒瞬間崩潰，哭泣聲聽得讓人心碎，顧憐之連忙看向顧家家主，只見他擺了擺手，示意別問。

她仿佛看見了當年一身白衣欺霜賽雪，溫柔地看向她說了句，“小九，別哭。”他可能不是帝國合格的繼承人，確是世上最好的兄長。

“哥哥，”楚綰脫力癱坐在地上，手中的羊皮卷被她緊緊擁在懷中，仿佛是抱著那個再也見不到的寄丘哥哥。

葉聲索索，茶涼了，人也有些倦了。

顧家家主開口安慰說，“重九殿下，顧家千年來一直守護的就是寄丘公子寫給您的這封信，這是帝國之主的下達的最后一項任務。”

“他葬在哪？”楚綰抬袖擦掉臉上的淚水，緊握著羊皮卷，問向顧家家主。

顧家家主哀嘆一聲，“公子沒有墓地，他就像一陣風……散了。”

“你是在騙我對嗎？”楚綰有些不相信地追問，她眼神里滿是希冀，宛若瀕臨絕境、窮途末路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