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深,道路兩旁大樹投下斑駁光影,灑落在程羨生的臉上,映得宛若舊時廂房下的曜曜公子。
楚綰看著他,遲疑了好一會,問“你愛她嗎?”
“誰?”程羨生反問。
“杜嘉暄,我聽說你要和她結婚了。”楚綰低著頭,看到路上的小石子,伸腳踢開。
程羨生愜意看著,“是。”
楚綰一時間不知道他是說他愛她,還是要和她結婚。
楚綰追問,“如果我愛你,你愿意嗎?”
她停下腳步,少女的眼里藏不住情緒,心意看得格為真切。
晚間的風,伴著遠方的歌聲吹來,程羨生眼眉處低垂的發絲迎風飄起,他說,“綰綰,親情不等同于愛,愛是自私,是唯一,是勇敢奔赴。”
可是,我不是。這句程羨生從未開口的話,成為了楚綰無法達到的彼岸。
突然,一個男子沖了過來,手中拿著刀直刺向程羨生。
楚綰眼角余光瞥過,瞬間反應,一手拉著程羨生的手,將他護在身后。
一手奪過刺來的刀,手腕猛地一下卸掉,將他挾制,那人一腳踢出,以為是個普通女人,沒怎么在意。
誰知楚綰更是一腳直踢向那人膝蓋,他吃痛跪下。
楚綰反手將他壓制,雙手扣住,他跪伏下來。
那人喊叫出聲,大怒,“程羨生,你枉為人師,簡直是禽獸,披著羊皮的狼,憐我女兒年紀輕輕,遇人不淑啊!”
“你就是個大騙子。”
“禽獸。”
楚綰看那人也不想是地痞流氓,戴著黑框眼鏡,頭發有些稀疏,估摸著也不過四十出頭。
她聽著,不免詫異,轉頭看程羨生。
程羨生也走來,看著他,“你女兒是誰?”
程羨生在私人畫室里有兼職,一周偶有兩天去上班。
他腦里快速想了下所有的學生名單,那人接著罵道,“可憐我家囡囡,愛上你這個人面獸心的家伙。”
說著那男子便伏地痛哭,哀嚎聲自帶混響吵的楚綰耳朵都疼,她嫌棄地松開了手。
楚綰不耐至極問道,“你女兒叫什么?你哭哭啼啼的,解決不了問題。如果你是污蔑,那你……”
楚綰在維護程羨生這一點上向來不遺余力,她此刻就像是個威武的戰士誓死守城般,讓一旁的程羨生也微微淺笑。
他一笑,楚綰立馬扭頭,別扭地問,“你笑什么,他污蔑你,你這當事人一點反應也沒有。”
程羨生仿佛來了興致,“如果他說的是真的,你要怎么辦?”
他深沉地注視著她,楚綰在他眼里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她仰頭驕傲至極,“是真的,就殺了他,殺了所有知道此事的人。”
程羨生感動之余,對楚綰的是非觀不免……
晚上七點左右
他們跟著李光來到了他家,他女兒李心怡曾經聽過程羨生幾節課。
京內西北方向,有個著名的宏郭鎮,說是鎮,但其實一點也不小,四萬多平方公里,足足容納了五六百萬的人。
當然這里的建筑密度則是驚人的大,高樓林立,一盞盞光后藏著一家一戶。
“我們在6樓,從這里走上去就到了。”李光瞬間像是泄氣了般,佝僂著身子上樓梯。
楚綰初一踩上,就聽到機械連接處的嘎呲響聲,它是落空的,每一層只有鐵皮,底下則是鋼筋什么金屬作三角支撐穩定。
京內有古色古香的園林樓閣,其內青石板、大理石、玉石等等鋪就成臺,名花古樹、雁鳥魚鷹等不勝凡舉,他們從不吝嗇于再塑美好。
眼前這么破舊的地方楚綰從沒想過會在京內見到,畢竟程羨生雖然不及世家底蘊深厚,卻也是平凡人中的佼佼者,他給到楚綰的是用心打造的“家”。
“到了。”短暫過后,他們三人終于到了。
防盜門是鋼筋交錯的,內里的一道則是看到明顯的鐵銹紅色,他拿出鑰匙,轉了幾圈,只聽“咔噔”一聲,門開了。
楚綰看見已經客廳內陳設居多,可看著還算整齊有序,不過翹起邊角的木地板、泛黃的掛歷、墻上明顯殘存的線路插座的打孔,由細微處可見全貌。
李光一進門就喊女兒“囡囡”,妻子早逝,作為父親他盡全力地撫養長大了這個孩子,“囡囡”是他的珍寶啊,比生命更要重要。
叫了好幾聲都不見女兒的回應,李光有點著急,他快步跑進內里那屋,擰了下門把手發現擰不開,手忙腳亂的又擰了幾下,大聲喊著:
“囡囡,你快開門,是爸爸,”
“快開門,囡囡,別跟爸爸開玩笑。”
“囡囡”
“囡囡”
“你千萬別干傻事啊!囡囡”
一聲聲哭泣,很無助很悲傷,也許這便是父母吧!子女是他的全部了,他們在嚴寒酷暑下不曾低頭,在權貴打壓下屈膝生存,可是在孩子面前,他們永遠是失敗的一方。
衰老于父母而言不可怕,因為那意味著孩子的成長,他們是笑著迎接落日……
楚綰見半天打不開門,直接對著李光說,“你讓開,”,接著在李光退后幾步后,便一腳踹開了那扇門。
“碰——”巨聲響起,那扇木板門便應聲打開,門框處有些松動,完成弓狀的間隙能放下一個7英寸的圓盤。
李光根本不在乎門到底是怎樣的,只是孤獨沖向那床上少女的身影。
“囡囡”
“囡囡”
李光抱起躺著的女兒,大聲叫著她的名字,可是楚綰發現了那女子右手腕上的刀傷,她割腕自殺了。
手忙腳亂的晚上,燈火通明的住宅,低聲祈禱的父親,病床上蒼白的少女面孔,楚綰、程羨生二人也和李光一起,在等待著他女兒的蘇醒。
程羨生看了下腕表,已經10點多了,楚綰習慣每天在11點前入睡,程羨生看她此刻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發著呆,雙眼空洞無神。
踱步至她身前,楚綰感到有人來了,空洞的眼睛漸漸聚焦,只見程羨生的身影映入,她強忍著睡意,惺忪著眼,迷迷糊糊說,“你來了,他女兒醒了沒?”
程羨生垂眸,嗓音低沉醉人,“還沒,現在10:43分,你該回家了,這邊的事我自會處理。”
楚綰在計較程羨生言語間的字眼、語氣、音調上猶如最敏銳的獵人,她犀利提問,“回家?回哪的家?楚家嗎?”
翌日
楚綰早早起了床,昨晚和程羨生吵架后,她一夜未睡,輾轉反側數小時,總算是將黑夜熬成了白天。
此時想想,楚綰都想笑,畢竟那場她自認為的吵架,其實只是她單方面的發怒,而程羨生始終包容下她所有的壞情緒,像是不見底的大海她永遠掀不起巨浪。
不過,有些事還需盡快處理,楚綰匆忙收拾了下,便準備去找李光。
秋葉黃,百草枯,屬于秋天的空涼與熱曬被楚綰正正趕上了。
楚綰青色錯金嵌紅的無袖針織馬甲,搭配米色的休閑褲,她快步走在街上,高挑的身姿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從楚家到宏郭鎮楚綰花了有一個多小時,昨晚她回家時候已經差不多1點了,此刻正8點,恰好這時正點的鐘聲敲響了。
“DuangDuang——”
“DuangDuang——”
鐘鳴聲喚起所有對清晨的美好,早餐的熱氣盈斥了每條街巷,街頭巷尾的叫賣聲、交談聲、吵鬧聲、小孩的哭笑啼鬧,楚綰從未感覺到京內如此熱情蓬勃。
來到病房前,不見李光,也不見躺在床上的李心怡,楚綰看著收拾整齊的床位,出門想要去問個究竟。
正好一位護士與她擦臂而過,楚綰連忙拉住,問了句,“請問302室3床的人去哪了?”
那護士恰好是之前辦理李光女兒出院手續的,聽到楚綰問,快速回答,“他們已經出院了,我們這小醫院哪比得上圣醫鼻祖。”
楚綰聽后,“圣醫鼻祖?”是杜家。
杜嘉暄!
她離開時,還聽到,“那男的什么背景啊?竟然能請到韓家的人。”
“是啊!要知道杜家可是天下學醫者心中的圣地,能請到他們醫治,就算是只剩了半口氣都能救活。”
“是啊!今天也算是見過大人物。”中年婦女在聊天吹噓著,“說出去咱也是見過大人物的人了。”
“大人物又咋,不也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
中年男子不服輸地反駁說。
楚綰大步向外走著,身后的閑談碎語也漸漸隱去了。
在聯系了程羨生后,楚綰確定了確實杜家人,不過不是杜嘉暄,而是她哥哥杜思卓,此刻他們都在杜家。
長街上,車輛行駛飛快,樹影人行匆匆,楚綰坐在后座上,撐臂遠思,昨晚她曾派人去調查過李光父女二人,可是很是平常,一切都是合理的。
甚至從楚家的渠道,也查不到一絲有利于程羨生的證據,有人可作證李光女兒李心怡確實與程羨生交往,而且已有三年之久。
李心怡房間里擺放著的畫板、顏料、畫筆,甚至是以李光這般財力決買不起的馮記二胡,這些東西楚綰一見,瞬間感覺熟悉極了。
剎車聲響起,一個妙齡女子敲開了杜家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