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山村
“楚省,你說我把你丟這里如何?”
顧鈺跛著腳,靠在樹干上,樹皮龜裂著,大樹、朝霞、青年,隔著清晨的露水,構成一幅寫意的山水墨畫。
離開京內后,楚省便一直戴著竹編的斗笠,這是顧鈺丟給她的,說是“樣貌丑陋,有礙觀瞻。”
楚省穿著粗布短衣,藏青色的民族服飾上,有著寬約一掌的彩帶,是紅色、金色、白色三色排列組合的。
這一路上,顧鈺一直在旁敲側擊著問著楚省有關紅衣女子的事,可惜楚省每每都岔開話題,她油鹽不進的樣子,現在顧鈺終于是忍無可忍了。
干干凈凈的面孔上,染上幾分不耐煩的情緒,就像是被一團黑墨污染的大家名作。
楚省撐著頭,懶散開口說,“無所謂啊!嗯,風里有花香,說明環境不錯,”她仰頭輕嗅,看似十分隨意。
然后緩緩悠悠地開口,“臨海,應該也不會少吃的。”說道這,楚省十分認真看向顧鈺,“或者,我可以去化緣。”
這么多天,顧鈺可是絲毫沒有憐香惜玉,徒步、爬山、抓魚、搭帳篷、烤肉、洗衣服,他可是怎么折騰怎么來。
就算能找到旅店借宿,他也不要,非要露宿星辰下,楚省一路上簡直過得像是個逃荒的難民,幾天不洗頭不洗澡都是常有的事,生吃魚、摘野果,饑不果腹都是經常的。
楚省這一番明夸暗貶、欲抑先揚的話語,顧鈺自然也聽懂了,不過他臉上依舊是掛著熟悉玩世不恭的笑容,陳述道,“好啊!既然你這么喜歡,你就待這里吧!”
說罷,楚省跟著顧鈺,二人來到了一個有些破舊的茅草屋前。
幾塊木板用繩子稍微捆了下,做成簡易的大門,紅磚黃泥不過半人高的屋墻,屋內的幾畦菜園給這間有些歲月感的茅草屋多添了幾分鄉情人味,看來主人家應該也是個不錯的人啊!
顧鈺輕車熟路,在楚省訝異的眼神中,直接拽開門上掛著的生銹銅鎖,“唉,你……”
楚省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超級一聲蒼老而又爽朗的笑聲,“顧小子,你這是又從哪拐來的漂亮姑娘啊?”
一個白發蒼蒼、佝僂著腰,有些許肥胖的老頭拄著拐杖步履蹣跚走來,顧鈺勾起唇角,楚省感覺他像是完全變了個人一樣,絲毫沒有原本的深沉城府,十足像是個流浪俠客。
“老李頭,這不是給你送個小保姆,好給你洗衣做飯,讓你過個幸福日子。”
顧鈺開口,直接將堂堂楚家未來的接班人世家貴女楚省,降為一個平平無奇的小保姆。楚省歪頭看著顧鈺,眼神里盡是想要殺人的凌厲勁。
老李頭開懷大笑,“小鬼頭,我身子骨還算硬朗,吃喝不愁,需要什么保姆,這么好的姑娘,你這小子可要好好珍惜啊!”
其實老李頭也不是傻的,楚省那一身非凡氣度他看在眼中,不禁猜測了下,心中暗笑:這顧小子不知拐來哪家的好姑娘,這小兩口莫不是私奔來的吧!
人啊,一旦上了年齡,反而越發生了幾分和善,看見花草總想到春天,看見一對男女走一起,也不免響起了花好月圓人如意,他們啊,生命所剩無幾,反而愈發想在剩余時間里將生活過成向往。
低矮的四方木桌,像是給小孩做的,所謂的椅子也是那種低矮的板凳,久經歲月的劃痕、污垢根本處理不干凈,楚省下意識地摸兩把板凳,看見手指臟了些,她眉頭緊皺。
“啊——”楚省驚呼,聲音算不得太大,可也是被老李頭聽到了。
顧鈺剛才可是猛地一下,直接拽著楚省的左臂讓她坐下,側頭靠近楚省,威脅意十足地說,“楚省小姐,你該改改你的習慣了。”
楚省驚魂未定地坐下,手掌剛一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立馬一道紅痕浮現在白皙的皮膚上,掌心火辣辣的燒灼感。
“老李頭,不說廢話了,我要出去一趟,這一個月她留在這,你可得看好她。”顧鈺一臉正色,十分嚴肅的話語瞬間讓在場的二人,對他的行蹤都有幾分好奇。
“放心,顧小子,我老李頭年齡雖大,可也眼不瞎手不抖的,你就放心吧!”
老李頭拄著拐,眉頭被風吹皺了幾分。
顧鈺走了,在正午陽光最為熾熱的時候,鄉間土路上,他孤身一人,與那趕海的人們正擦肩而過,他心中藏有丘壑,眼眸看向遠方,義無反顧踏上那條路。
走在路上,想到了楚省說的,“風里有花香”,他啟唇吐槽說,“明明是死魚爛蝦味道。”
奉城顧家
顧鈺喬裝打扮了番,繞遠路回到了奉城,如今的顧宅做主的是他二哥顧憐之。
世人皆知顧家二子顧憐之與三子顧鈺不合,顧憐之敦厚儒雅,顧鈺倒是有著十足的闖勁,也正是他身上這股不服輸的勁與掩不住的血氣,讓顧家諸多子弟愿意追隨他,干一番大事業。
這也是他的父親所期望的,他曾說過,“顧家家主千年來的夙愿終將在顧鈺手中實現。”
這么高的期望不止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期待,更是一家之主對杰出后輩的期許與肯定。可是,顧憐之又怎會服氣呢?
他雖然平和寬厚,可也有著世家公子的驕傲。
公子鏡駐兵奉城,可是顧家卻還是固若金湯,顧憐之還是有些能力的。
“二哥。”顧宅地下藏著的密室內,一對兄弟久別重逢。
顧憐之開口說,“父親去世時曾交代了,下一任顧家家主的位子交給你了。如今我只是暫管罷了。”
顧鈺伸手搭在顧憐之的肩上,開心的笑了,眼眶里的淚水肆虐,他也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年郎,他以為只是一趟普普通通的離開,卻不想最終折戟京內。
父親去世,他都沒有趕回來。
他忍著心中的痛,桀驁不馴地仰頭,“二哥,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兩人對視,彼此都懂得話中的意思。
……
那一天,他們聊了很多,從奉城局勢到京內傅家,他們一點點剖析著當前時事,也在交換整合著兩人所得的消息,猜測著公子鏡走的下一步棋。
他們在燭臺高高時相見,分別在蠟油燃盡時。
翌日清晨
顧鈺混在人群中離開了。
顧憐之站在顧家高臺上,遙望著京內的方向,身后一人如黑影般隱于身后。
“我們該動動了。”
悠悠揚揚的胡琴聲混在話語里,悄聲傳入那些人耳中。
“奉城內的那些駐兵出現了暴動,與那些平民動起了手,直接打死了五個人。顧家出面主持公道,直接要求駐兵首領離開奉城,駐扎在城外五十里處。”
“言語爭執間,顧家一個公子被那首領失手殺死。如今五萬駐兵不過百余人逃竄了出來。”
公子鏡一字一字讀的極慢,底下坐著的李叔直挺直了腰板,右手緊握著茶杯,一點點地察言觀色,就害怕遭受無妄之災。
他手指夾著書信,直接一甩,打在了李叔直右手側。
轉了轉椅子,抬眼睥睨,不見怒意,甚至是唇角含笑,可是……
“這封書信你們都看過了?”公子鏡問道。
底下李叔直、慶山、江直幾人不約而同對視一眼,說道,“這封書信是快馬加鞭而來,報信的大概說了下信中的內容。”
“那你們有什么想法?”公子鏡開口。
江直思索了會,不禁抬頭說,“顧憐之向來是不喜刀兵,而且自他父親死后,他與當地駐兵更是一直和平相處,此事事出突然,恐有蹊蹺。”
“我也這么覺得。”李叔直開口附和。
奉城的駐兵其實是出自李叔直的軍部,首領艾弘更是他最為信賴的下屬。以他對艾弘的了解,絕不僅僅是失手的問題,肯定有其他隱情。
“公子,如今奉城的駐兵被趕出,顧家一家獨大,我覺得此刻直接出兵為好,先禮后兵這條道行不通了。”
慶山是武夫性子,向來是直來直去,戰場上大殺四方他沒有問題,可要是論布局謀算他不如其他人。
慶山的話一出,空氣瞬間被寒冰凝固住,一室寂靜,就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聞。
……
時間長河里,歷數多少千秋功過?
楚省從沒有想過要玩弄世事,可是她發現她一直是走在他人既定的路途上,任人擺布的一顆小棋子。
棋局上激烈廝殺,背后坐莊的可是換了又換,他們在高處俯視螻蟻、宰割生命,而有些人確是終其一生也看不到那山巔。
象山村
寧靜的海邊小鄉村,常年累月的魚蝦腥氣,搞得這里的人的嗅覺都有些問題。楚省剛開始還沒有覺得有什么,可是待了幾天,她偶然間碰到一個3歲小女孩。
她嘴唇青紫,指甲蓋也是同樣的顏色,那些老人反而將其供奉為“海神的新娘”,絲毫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楚省能聞到她身上一股死去的魚蝦的味道,甚至在那小女孩的呼吸里也有些淡淡的藍紫色霧氣。她好心地搭脈看了下,直接被看到的村民當做“褻瀆神靈”的壞種。
在村民的魚叉、棍棒、砍刀中,楚省的身子顯得格外的孱弱單薄。
楚省說,“她這是病了,要是再耽擱下去,會死的。”
她話語中的“死”字一出,瞬間群情激憤,那些世俗上的村民供奉神靈,她這可是足以逆神的言辭行為。
“外鄉人這可是要斷我們象山村的根啊?”
“打死這個外鄉人。”
“打死她,打死她。”
……
楚省不欲動手,直到看到一個兇狠的男子扔來的一把菜刀。
“碰——”
刀尖吻上脖頸,血什么時候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