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山村
楚省因“褻瀆‘海神的新娘’”被象山村村民群起而攻之,要不是有老李頭從中調(diào)和,恐怕楚省肯定會被那些人沉海,名義上是為了向海神謝罪。
可是俗話說得好,“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李小河,我的懲罰就是還要多久才能結(jié)束?”
楚省拿著掃帚在打掃著李氏宗祠前院,那日老李頭發(fā)話,“那就讓這姑娘好好在宗祠里做些焚香掃地的活計吧!你們?nèi)绾???/p>
就這樣,楚省便成為了李氏宗祠的“小丫鬟”,李小河做了“監(jiān)工”。
經(jīng)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楚省倒是摸清了李小河的性子,兩人相處的還算融洽,當然這也許只是楚省自己覺得的。
畢竟李小河說話可稱得上“一字千金”,掰個手指頭都能數(shù)的過來。
“李小河,你這名字有什么意義嗎?”
楚省問道,她閑坐在臺階上,不知從哪折的狗尾巴草,在她手里瘋狂搖擺。
李小河沉默地坐在一旁,李叔讓他看著楚省,他就這樣站在三步之外,盯著楚省的一舉一動,只是從不與她對視。
楚省也是百無聊賴,自從那次后,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是每況愈下。
老李頭也對她說過,“你這小姑娘怎么這么不把身體當回事,這般年紀比我這七老八十歲身體還要破敗的厲害,”他觀楚省面色,之后又細細搭脈,面色那是愈發(fā)凝重。
“老李頭,你會醫(yī)術?”楚省好奇地問了句。
她直接問的是“會”,而不是“懂”,一字之差,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
老李頭沒有回答楚省的話,只是摸了摸胡須,皺紋橫生如老樹皮般的臉龐露出曲折的笑,“你不好好將養(yǎng),恐怕活不到下一個十年了?!?/p>
楚省收回手,眼睫垂下如鴉羽,“我還有十年,足夠。”
老李頭搖了搖頭,說道,“生命于你而言這般沒有意義嗎?”
“你可知這世上有多少人在拼命地活著,他們中有的吃不起飯,有的看不起病,天災人禍種種,他們相較于你,十分平凡,十分普通,可是他們因為父母、兒女或是責任,都在撐著疲憊的身軀努力‘活下去’?!?/p>
老李頭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可能如果楚省是一個驕傲的世家子弟,會覺得是在說教,可是京外游歷一番后,楚省也算是經(jīng)歷了一番困難挫折。
世上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
她并非圣母,可是偶爾也會有些慈悲心。
她在冷漠與慈善中時而擺動,努力尋求平衡。如果當年沒有離開京內(nèi),她該有多好?她的選擇錯了嗎?她也經(jīng)常問自己。
透光的樹葉,摩挲了歲月,楚省蹲坐著,偶有發(fā)現(xiàn)有意思的事,她也會悄然關注,螞蟻的奔襲,蝸牛的負重前行,風吹動的剎那,其實一切都在變化。
“李小河,你想離開這里嗎?”
楚省蠱惑人心似的嗓音令李小河不由警惕了些,目光剎那間似乎有厲光閃過。
李小河依舊保持沉默,只聽楚省細細演說,“你知道京內(nèi)嗎?我聽說那里是野心者的天堂,你不想去嗎?”
“象山村不過是一個小漁村,這天地未免太小了,你身負李氏血脈,當年你的祖先也曾輝煌一時,你身為他的后人,如此不思進取龜縮于此,豈不是……”
楚省未說出口的話,靜默了這暖陽天。
李小河沒有說其他,依舊是很沉默,他不懂嗎?是楚省猜錯了嗎?
京內(nèi)
沉寂千年的嬴氏皇朝終于吐露心聲,京內(nèi)格局大變,世家不再,公子鏡提出的“無論貧富貴賤,有功于皇朝者皆可陳于豐碑上,享皇朝官階品位?!?/p>
嬴氏皇朝踏出的第一步,便是消滅世家門閥。
聽說此令下達的那一剎那,景明率景家全部人馬離開京內(nèi),公子鏡當即派人追殺,言曰,“不尊皇朝令者,殺無赦?!?/p>
三十萬人馬齊出,于臺山激烈交戰(zhàn),五渡橋自此斷了,景明帶著景家百余人浴血沖出重圍,聽說景明掉落懸崖時,大喊發(fā)誓道,“若他活著,此生必以顛覆嬴氏皇朝為己任,不計生死,殺掉公子鏡。”
當時帶兵的是韓威,三號基地最高指揮官,為人最是狠辣,對己對敵從不手軟,他以斷臂之傷換景明落崖,之后親自下五渡橋,尋景明行蹤。
下令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尸?!?/p>
韓威滿身肅殺,斷臂之仇、皇朝逆賊,他絕不會容許景明這般輕巧活著,就算是死了,也要帶著他的尸體回到京內(nèi)稟報公子鏡。
公子鏡榮登帝位,這數(shù)千年來,世間唯二的“大帝”。
他摸著龍首,站在九十九層白玉臺階上,心中不免升起萬丈豪情,甚至愈發(fā)與天試比高。
蘇喻站在他身旁,看著傅辛言的側(cè)臉,心中不免升起陣陣寒意,她說,“聽說景明墜崖了,尸首無存。”
比起坐擁天下的公子鏡,她還是更喜歡當年的傅辛言。
公子鏡(傅辛言)眺望遠方,山河朝霞盡收,他背手站起,身姿欣長而又霸氣凜然,“他或許不是尸首無存,活著也有可能。”
“五渡橋下深淵足有萬丈,他身受重傷,怎么可能活著?”蘇喻眼眸哀戚,淡淡的悲傷縈繞著,他自然是感受到了。
轉(zhuǎn)頭看向蘇喻,“你也覺得我狠心嗎?對昔日舊友趕盡殺絕。”他是在問蘇喻嗎?不,他是在問……
蘇喻看出了他虛焦的瞳孔里,根本就沒有她的身影,她站在他眼前,可他看的卻是另外一個女人。
錯,用“女人”這個詞語恐怕不太合適。在他心中,那個人永遠是最純真的女孩。
他說過,他們會好好相愛,如同世俗中夫妻一般白頭偕老,可是現(xiàn)在的他似乎是后悔了。
蘇喻忍住想要流淚的沖動,上前兩步緊緊地抱住了傅辛言(公子鏡),她將臉貼在他的心口位置,說,“辛言,我多么希望你還是說之前的那個你?!?/p>
她在心內(nèi)低語,卻開口說,“辛言,我愛你,無論你變成什么模樣??傆幸惶?,你會明白,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p>
蘇喻的執(zhí)拗絲毫沒有觸動公子鏡(傅辛言),他邪笑出聲,戴著白玉扳指的右手輕輕撫著女子的秀發(fā),“阿喻,時間是最強大的魔法,沒有什么是不變的。”
欖菊灣
杜嘉暄和程羨生成婚后,二人便搬出了杜家大院,欖菊灣內(nèi)一棟小別墅便成了二人的婚房。
而這欖菊灣恰恰也是公子鏡所賜。
至于當年楚省和傅辛言曾經(jīng)住了兩年內(nèi)的小院,早已被劃為了皇朝禁地,周圍的十幾戶人家紛紛被遷走了。
杜嘉暄在這里也打造了一個私人診所,今日的欖菊灣此時格外寂靜。
前廳
只見緊閉著的門,杜嘉暄低頭在院內(nèi)炮制藥草,手下的動作絲毫沒有停下,只是她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抬頭細細關注著周圍。
往里走些,只見東側(cè)一屋原本應是準備的一個客臥,可是如今里面卻傳來了嘈雜的說話音。
窗戶是鎖著的,窗簾只拉了淺淺的一層,依稀可見光透過,抽象藝術擺件、巨型屏風、落地花瓶、富貴樹等各種東西看似裝飾,卻又在一定程度上遮掩了里面的景象。
從外面看,似乎并無異樣。
程羨生、柏川、錢芳生、張東軍、周明毅、木洋洋、章寒、方素宇等,大約有十四五人,他們在這里干什么,只見長長的桌子兩旁都坐滿了人。
有的坐不下的就搬把椅子,或是直接坐在了地上。
很難說,這是一個怎樣的組合!
程羨生乃是如今京內(nèi)炙手可熱的青年巨擘,有人稱他為“素衣宰相”,平谷鄉(xiāng)八千多名世家子弟因他埋骨異地。
卿家、廖家、費家、孫家等大大小小三四流世家,因他一句閑語“千里之堤,潰于蟻穴。世家之根,挖地三尺亦不能絕。”紛紛自亂陣腳,近三萬余暗衛(wèi)被格殺,世家嫡系紛紛被活捉。
嬴氏皇朝的安定,近一半的功勞可歸自他之謀。
他啊,真真實實把所有陰險狡詐、奇崛詭計擺在了堂前,放于朗朗乾坤、眾目睽睽之下,你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可是無論怎么選好像都是一個“敗”。
傅辛言曾夸贊道,“程羨生之才,可抵一半帝國軍隊?!?/p>
“芳生,你覺得呢?”
程羨生坐在一側(cè),右手中捏著一根細香煙,煙霧繚繞間,他的眼眉也朦朦朧朧看不透徹。
錢芳生欲起身,程羨生揮手示意坐下說。
他開口,“程大哥,在我看來,盡管如今嬴氏皇朝看似強大無比,堅不可摧,可是實際上這個強大的帝國卻比任何都要脆弱,它由一個強大的人而存在,必將因這個人而亡。我們的目的從不是去摧毀這個帝國……”
話落,張東軍偏頭看去,“這個人是公子鏡!”
“公子鏡!”柏川開口應和。
錢芳生環(huán)顧一周,說道,“沒錯?!?/p>
木洋洋暗自做著記錄,他似有感而發(fā),站起身,“公子鏡此人,深謀遠慮,智勇雙全,麾下大將忠臣無數(shù),李鈺、江直、韓威、元易等等。他心志堅定,我們無從下手。”
章寒扯著自己的小辮,百無聊賴,隨口說,“要拿下一個男人當然是一個女人了,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啊?!?/p>
該說不說,章寒此人雖看起來吊兒郎當?shù)?,但有時總能提供一些有價值的點子。此話雖糙,但也不妨是個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