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了,他人呢?”
楚省一身青黛色長衫,簡單的青色發帶扎在腦后,她如今平和了很多。
明京看著眼前淡雅如菊的女子,斂去一身桀驁氣。
“他在那里等你。”明京指了指身后西南方向。
楚省定睛望去,迷彩色的帳篷布,防水防火性能極佳,合金骨架扎入地底近半米深,將整棟房間建造的無比穩固安全。
那是路杞的居所。
重兵把守,暗處四面八方的狙擊手都在時刻待命,楚省剛踏入,就感受到了極大的威脅。
幸好有明京帶路,否則楚省早就遭受槍彈襲擊了。
“他在里面,進吧!”
明京揭開門簾,無比熟稔地招呼著,楚省抬手,低頭而過。
只見那方桌子前站著的就是他,那個人是——路杞。
“颯沓流星,郎情絕艷。”楚省暗自在心底說道。
路杞在她們進來時,就已停筆。
其實他和她,也算得上是故人。
故人相逢,該是什么樣子?
楚省不清楚。
只是應該不會像他們這般吧!
“阿生。”路杞聲音如舊。
楚省展顏一笑,猶如空谷幽蘭初綻,“晏教授,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路杞回說。
明京看著他們,猜到了些什么,但她很聰明,不會當面問。
只是低頭看了眼手表,有幾分愁意說道,“唉,好像我不能陪你們話家常了,又有事了。”聲音帶著些許苦惱,仿若真的一樣。
路杞說道,“沒事!等你回來。”
楚省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明京轉身離開,剛要出門時,又想起什么,回頭笑著說,“褚青,你可不要欺負我們省省啊!”說罷,瀟灑轉身。
空中似乎還存有女子的香氣。
“坐。”路杞伸手指著旁邊的椅子。
今天的陽光似乎格外的好,從帳篷頂部露出的天井正正好,有一道光打在了楚省的面前,他們隔著光塵相看。
魚蝦的腥氣似乎也隨之而來。
楚省皺了皺眉,說道,“要不是我母親告訴我,我還不敢相信,晏教授就是路杞啊!”
女子聲音很是平淡,不見悲喜,不見怨懟,她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晏褚青說道,“路杞在京內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晏褚青卻是京外諸國共同推選的國王。”
“你想做皇帝?”楚省反問。
“皇帝”這兩個字的意義可不一般啊!她相信晏褚青也懂。千年來,只出了那一位。
晏褚青搖了搖頭,“不,我不做皇帝,也不想。如今的格局只能說是時勢逼人,若有一天,天下天平,人民安居樂業,我寧愿做田野鄉間的一個放羊人。”
楚省倒是從未想過他會這么回答。
“權勢迷人眼,他又如何固守本心?”
“你發動戰爭,這天下又該有多少人為此喪命黃泉?你卻說你不是為了權勢?那么你圖什么?”楚省在問。
“阿生,與其在京內為仆,不如在地獄做主。我給過他們選擇,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我賜予了他們永生。”路杞冷漠得有些不近人情。
“他們說,你是最知禮法的,近乎于圣人般的存在。”楚省說道。
路杞笑了,“我曾以為禮法可度千重難,最后才發現那不過是世家逞兇的借口。”
“那照你這么說,我也是世家人。”
“不,你不是。”路杞堅決的語氣,讓楚省都想繼續聽下去。
“阿生,你和他們都不一樣。你是世家子弟,甚至有可能成為京內站得最高的那幾人之一。可是你的心里根本沒有欲望。人因欲望而生、為此而在塵世浮沉,可是你卻沒有。你太干凈了,你就像那白云,虛無縹緲。”
“他們說你是楚家的未來掌權人,說你是重九,你是楚省,可是你到底是誰?你有問過你自己嗎?”
“當年我們曾篡改了你的記憶,按理說京內之人,意志應十分堅固,可你不是,你絲毫沒有障礙地接受了我們給你的記憶。這讓我不由思考,為什么一個人可以如此簡單輕巧地接受另一段完全不同的記憶。”
“所有被篡改記憶的,都會有抵觸,那是最深層的身體自主反應,可你沒有,你的心神根本不在這里,甚至說你這個人,可以幻化成眾生萬象。”
“佛祖創教,菩薩渡劫,世界三千蓮生。你是游離在外的那片云。”
浮光鑠金,光塵同生。
本該是肅穆的環境下,楚省聽完這長長的一段話,心中有所觸動,不過那太輕微了。楚省并沒有被洗腦,她直接說,“晏教授,你果然巧舌如簧。”
“是他說的?”
路杞笑著問。
楚省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將一直背負在身后的戰旗拿了出來。
“晏教授,你要的?”
路杞伸手接過,黑金木制成的桿,拿在手里,既有木頭的溫潤質感又有金屬的冰冷沉重。
并非大手抓著桿,他站起身,抖擻了下旗,只見旗面是用金絲嵌銀線制成的,上面是一個隸書寫成的大大的“秦”字。
只是這旗面怎么看都有幾分奇怪?
路杞漆黑的眼,看著那個“秦”字。
楚省說道,“戰旗有缺,我重新進行了修補。威力可堪堪能到原先的十分之一吧!”
“十分之一也不錯了。”路杞笑著說。
“你是否會出手?”
寂靜的空氣中,路杞發問,楚省只覺全身似乎汗毛倒豎,暗中已有無數只眼緊盯著她。
楚省握著唐刀的手微微一動。
只聽“嘭——”一聲,一顆子彈破空而來,她刀未出鞘,雙眸緊盯著那顆子彈,然后抬手、橫刀、立劈,那顆子彈直穿地面。
電光火石間,路杞抓著楚省的手腕,將她護在了身后。
只見一人悄然出現,軍裝威嚴板正,跪在帳外。
“擅自開槍,違背軍令,當罰。”
路杞話落,只見一聲槍響,楚省看著那人被拖了出去。
她說,“軍紀嚴明,這是你和他的對弈,我不會出手。”
掙脫了路杞的桎梏,楚省一人一刀,就要向外走去。
路杞問道,“你去哪?”
楚省說,“戰旗已送,我留著也沒甚用處,再見了,晏教授。”
少女纖細的手臂在空中揮了揮,她迎著那金玉漫天而去。路上,她看到了明京。
母女二人,相視一笑。
“母親,愿您余生平安喜樂,順心如意。”她將最美好的祝福送給了明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