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涯此時雖還只是半境未滿的修為,但架不住他腔子里是個貨真價實的滿境修士。
即便被這幅小身體壓制了修為,但在他熟悉的海水中,他還是能敏銳的感應到肖恣所說的那陣眼所在的位置。
他奮力往前游,游出去老遠才敢轉頭往后看,見肖恣果真追了上來,他這才放下心,揣著一肚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繼續追尋那陣眼的所在。
三人就這么保持隊列在海中游了好一會兒,隋涯才在一處巨大的珊瑚洞窟前停了下來。
肖恣不多時也追了上來,他本想將隋涯提溜回懷里,可一見眼前的場景,他卻闃然楞在當場,喉結控制不住的上下滾動,涼薄的瞳仁中透出濃稠又厚重的情緒。
眼前這珊瑚洞窟足有十幾米之高,洞窟入口被一扇巨大的石門擋住,石門上刻著肖恣熟悉的肖家圖騰。
若不是這石門藏在海底,恍然間,肖恣還真覺得自己是回到了那早在五百年前,就被魔族滅門的肖家。
“這幻境中竟還藏著這樣一處所在。”息白隨即也追了上來,他悄無聲息的靠近肖恣,暗自結印,“來都來了,不如進去看看陣眼在不在里面。”
說話間,息白眸光突然變得陰狠起來,結印的手凌厲的向著肖恣的后背推了過去。
隋涯正在肖恣面前晃悠,余光中見了息白的動作,立刻“唧唧”叫了起來,見肖恣還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立刻上前用尾巴尖圈住了肖恣的手腕,大力的晃動了兩下。
小心身后啊!有賤人要偷襲你!
肖恣回神,還有閑工夫用手指輕輕捏了捏小鮫人滑膩冰涼的魚尾。
在隋涯驚恐的目光中,肖恣慢條斯理的伸手將他抱進懷中,身法飄逸的閃身躲過了息白的攻擊。
然而就在那假息白毫不掩飾自己的氣息時,肖恣神情卻是一變。
不因旁的,只因他在這假息白身上,感受到了他胞弟肖喻的氣息。
可肖喻明明已經死去多時……
肖恣心中立刻有了個猜測,瞬間,他整個人就冷了下來,他于虛空中徒手一抓,下一刻,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就被他握在了手中。
那假息白見偷襲不成,倒也不多糾纏,此時見肖恣對他起了殺心,竟是連反抗的意思也無,旋身就化作了一灘海水,消失在了原地。
“唧!”竟是跑了!
“是幻妖。”肖恣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淡粉色的唇微微翕合,即便面上是個再凌厲不過的表情,卻也好看的如同花期正好的薔薇,氤氳朦朧的不大真切。
隋涯正不恥那冒牌貨這般腳底抹油的行徑,突然聽了肖恣這話,也是一愣。
幻妖雖占了個妖的名頭,但實實在在卻是魔族煉化出來的產物。
魔族熱衷于煉化生靈魂魄。
他們手中掌握著一種秘法,可用秘法將生靈魂魄煉制成可以隨心意變換的幻妖以供驅策。
但煉制幻妖的條件極其苛刻,萬年恐怕都無法煉制出一個既保有神智又能為魔族所用的幻妖。
當世為人所知的唯一一只幻妖,早已于百年前死在了肖恣手中。
可肖恣的判斷是一定不會錯的,那即是說,魔族竟是又煉化出了一只幻妖!
隋涯小眉頭跟著皺起來,越發覺得眼前這幻境有些不簡單。
“別再亂跑了,隨我進去瞧瞧。”肖恣沒有要追幻妖的意思,只將隋涯帶進懷中,抬腕一劍劈開了那道扎眼的石門。
石門破裂,石屑四濺,肖恣周身結界護持,帶著隋涯穿過紛飛的亂石,跨入了那道門內。
兩人前腳跨進門內,下一刻就見門內景象一番變換,滿眼海水消失不見,藍天白云,亭臺屋宇現于眼前。
肖恣望著眼前出現的這再熟悉不過的場景,雖早對此有所預料,但身形還是不由一僵。
腳下這條青石板路盡頭是一片花園,花園那頭是肖家主殿,他父親慣常在那殿中處理事務,娘親不時會穿過花園,去給他送些點心。
彼時他娘肚子里還揣著他那就要出生的弟弟,他還能清晰的記得,當時自己對這個即將到來的弟弟有多么期待……
許久沒出現過的情緒撕裂了肖恣那顆平靜的心,被忽視卻實際存在的傷口于此時被血淋淋的揭開,露出下邊駭人的血肉。
隋涯抬眸,在肖恣眼底窺見了洶涌卻暗啞的情緒。
但他不解,他不明白肖恣這樣一個慣常沒什么情緒的人,怎會在此時產生如此大的情緒波動?
“乖兒回來啦!”一個美貌婦人挺著個大肚子從拐角處的花園中走了出來,她一手扶著腰,一手還提著個小巧精致的食盒。
見了肖恣,她立刻高興的笑彎了眉眼,向他這邊走了過來。
肖恣見了這張熟悉的面孔,卻冷冷的站在原地不動,他握緊了手中的長劍思無邪,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
乖兒是在叫誰?!
隋涯窩在肖恣懷中,望著那和肖恣長得有八分相似的婦人,突然靈光一閃,抬眸駭然的看向肖恣。
莫不是在叫肖恣?!
乖兒!
他小名竟是叫乖兒!
我滴個乖乖!
隋涯不合時宜的有些耳熱,兀自在心底念了兩遍這私密到沒邊的小名。
“你爹昨日還催我寫信給你,叫你早點回家來呢,沒想到這還沒寫信,就把你念回來了。”美婦人上前拉住肖恣的手,“你弟弟就要出生,你可得在家多陪陪我。”
肖恣閉了閉眼睛,指甲摳進掌心,侵染出一片猩紅。
婦人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冰涼刺骨,但肖恣卻沒有甩開她。
“那是自然。”肖恣伸手接過婦人手中食盒,任由她帶著自己往石板路盡頭那間殿宇走去。
然而就在兩人行至半路之時,卻是變故突生。
隋涯一側頭,就見那婦人突然就捂住了肚子,半跪到了地上,隨即一只手從內而外的撕開了她的肚皮,嬰兒凄慘尖利的哭聲就那樣從她肚子中傳了出來。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快到隋涯都沒能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么。
“唧!”隋涯揪住肖恣的衣領,催促他遠離這名婦人。
可肖恣卻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般,就那樣僵直的站在婦人身旁,垂眸冷冷的瞧著地上那被開膛破肚的婦人。
“娘親!”血紅一團血肉撕開婦人衣衫,從她破開的肚子中爬了出來。
只見那嬰兒渾身血污,眼睛都還沒張開,就已經能夠口吐人言。
可憐那婦人連叫都沒能叫出一聲,就死在了這嬰兒手中。
不過即便這嬰兒剛出生就殺了自己的娘親,但他卻天真又殘忍,竟還想在婦人的尸體上尋找母親的溫暖。
“哥哥抱!”渾身血污的嬰兒沒得到娘親的回應,立刻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肖恣身上。
他踩在婦人渾身是血的身軀上,向肖恣伸出了兩只血糊糊的柔軟小手,歪著腦袋,眼皮微顫,似乎是想睜開眼睛,“哥哥不抱我,是不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