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恣立在黑暗中,側頭往門口看了一眼。
門外的人雖沒出聲,但他還是從來人的氣息上辨別出了來的是隋涯。
他在里衣上披上一件黑色外袍,及至敲門聲停了,才慢吞吞的走過去將門打開。
外邊才剛出了事,隋涯就出現在了他門外。
好歹也養了這么久的魚,就算是用腳指頭想,肖恣也能猜到他這是干什么來了。
無他,撒嬌來了。
低低的嘆了聲,肖恣拉開門。
然而才一開門,還未及他看清門外人的模樣,一個高大的黑影當頭就向肖恣砸了下來。
肖恣下意識的伸手接住向自己撲過來的隋涯,霎時,抱了一懷的酒氣和淡淡的海水味道。
“你怎么才開門……”隋涯緊緊抱住肖恣的腰,將大腦袋蹭到肖恣肩窩中。
幽藍長發掃過肖恣脖頸,癢癢的讓他覺得有些不自在。
伸手想要推開隋涯,無奈卻被他抱的死緊。
肩頭披的外袍被隋涯蹭的掉到了地上,肖恣垂在身側的手抬起,輕輕拍了拍隋涯的背,“放手,酒氣沖天,難聞。”
“你嫌我!”隋涯似是被肖恣這話傷到了心,聲音中竟是帶了一點委屈的哭腔。
他猶猶豫豫的松開肖恣,晃晃悠悠的幾乎摔倒,即便醉意使他頭腦有些不清醒,卻還是想在黑暗中看清肖恣的面目。
“你說嫌便嫌吧。”肖恣不肯慣著隋涯,一貫如此。
肖恣伸手撤掉殿內夜明珠上的黑紗,微弱珠光下,他就見隋涯那一身紅衣上添了幾道長長的裂口,被劃破的衣服下,是剛剛愈合的傷口。
只一打眼看過去,肖恣就數到了不下十道疤痕。
“何人傷你至此?”肖恣眸光漸冷,伸手將隋涯扯到榻上坐下,指尖點在他眉心,細細查探了一番他的身體狀況。
“我沒事。”隋涯鬧脾氣,抬手就想推開肖恣的手。
可當他的手觸碰到肖恣那溫熱的皮膚之后,他卻轉而握住了肖恣的手,將其牢牢扣在心口,不許肖恣拿開。
“你不是問我,為何要搞這一出嗎?”隋涯也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此時說起話來,竟格外條理清晰起來,“我現在就告訴你,那翡靈的爹是東海蛟龍首領,舅舅是北海的那條金龍,我佯裝要與翡靈結親,就是為了在今日,將那兩條老東西引來南海,然后一網打盡。”
說完,隋涯面上那股難馴的野性全然展露在了肖恣面前。
肖恣還是頭一次在隋涯倆上看到此種情態,他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若你實力已經強到了一定的地步,是不需要借助這些小把戲的。”
還需要耍手段騙人結親,隋涯究竟是同誰學了這些上不了臺面的東西。
隋涯聽了不免有些委屈,抬頭用那雙噙滿了眼淚的眸子盯著肖恣,只把肖恣盯得不得不轉開目光才肯作罷。
“我一人就將他們兩個老東西全廢了,而且我只受了一點點傷,尊上,我難道不厲害嗎?”隋涯此時其實已經有些清醒了。
收拾了那兩個老東西之后,他立刻就想來找肖恣了。
不過在來之前,為了壯膽,他就喝了一瓶酒……
本來還怕自己會發揮不好,叫肖恣看出破綻,可誰知見了肖恣之后,他卻像是開了竅一樣,什么話都能說得出口,竟還敢,還敢伸手抱肖恣了!
想到肖恣腰身那勁韌的觸感,隋涯止不住的面紅心跳,一時竟忘了肖恣的手還叫他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厲害厲害。”肖恣方才探到,隋涯此時竟已有了十滿境的修為。
他剛剛感受到的那股威壓,應該就是來自于隋涯。
故而肖恣夸得這一句,其實一半是出自真心,一般就是在哄隋涯。
肖恣想抽回手,仔細為隋涯梳理一下靈力,可就在下一刻,他卻感覺手下的胸腔里,那顆心正在極快速的跳動。
那心臟震動的極其有力,似乎能將他的一條手臂全部震麻。
“你……”肖恣不知隋涯這是出了什么毛病,有些心急的抽出手想看看他的情形。
可誰知隋涯已經被他那一句“厲害”給甜的幾乎瘋魔,抱著他的手依舊不肯撒手。
“我在努力了,我一定能追上你的,這次你能不能不要再那樣對我了……”隋涯的臉頰貼在肖恣手臂上,嘴里嘀嘀咕咕低聲絮語。
肖恣聽力絕佳,自然聽清了隋涯的話。
可他有些不解,何為“不要再那樣對我了”?
他曾如何對待隋涯,才能叫隋涯喝醉了都在掛懷?
肖恣想問問隋涯,然而還不等肖恣有所動作,他卻猛地叫隋涯拉進了懷里,一屁股跌坐在了他腿上。
“……你最好是真的醉了。”肖恣從牙縫里吐出這句話。
若不是他對隋涯沒設防,隋涯又哪里能有機會近他的身。
旁人如果對他這般動手動腳的,早已死了八百回。
他還是太慣著隋涯了。
肖恣旋身躍起,靈巧的避開隋涯坐在了他身邊,在微弱的珠光下側頭看向眼神依舊朦朧的隋涯,“想追上我的修為,你的確該再努力幾百年。”
不過他又不會在原地等著。
“說清楚,不要再如何對你?”肖恣有些好奇,隋涯這是在怨他什么。
隋涯卻開始裝傻充愣,轉身面對肖恣,一猛子又扎進了他懷里,將頭緊緊貼在他脖頸間。
只是這一遭,隋涯的唇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輕輕從肖恣的脖子上擦了過去。
脖子上傳來的那點濕軟觸感叫肖恣一怔,隨即還不等他做出反應,他就覺周遭情形瞬間一暗。
再睜開眼睛時,肖恣就發覺,他已經出了那鏡中的幻境。
小崽子隋涯正老老實實的昏睡在他懷中,一點看不出剛才那個做出無恥行徑的成年鮫人與他就是同一個。
肖恣目光幽深的垂眸看著閉眼昏睡的隋涯,心里隱隱有了個計較。
他說隋涯怎么如此早慧,原來身體中藏了個成年鮫人的靈魂。
只是隋涯應當不是被奪舍了,那這究竟又是怎樣一番變故,才會叫成年鮫人的靈魂重回幼鮫的身體中?
“師叔祖,你們總算出來了!”岫亭見肖恣抱著隋涯從鏡子中踏出來,面上的焦急這才緩和下來,“隋涯這是怎么了,我給他瞧瞧。”
肖恣點了點頭,岫亭這才伸手探上隋涯額頭,一點光芒從岫亭指尖閃過,不多時,她出了口氣,放下了心。
“無妨,只是消耗了太多的靈力,累的睡過去罷了。”岫亭還想問肖恣在鏡中究竟遇見什么了,可見肖恣一副鋸嘴的葫蘆樣,她就知道自己問不出東西,遂只能識時務的閉了嘴。
見隋涯無事,肖恣也放了心,他轉頭看向那面鏡子,不知何時,思無邪已經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對著鏡子橫著甩出兩道劍刃,下一刻,一塊方方正正的鏡子就叫肖恣從大鏡子上削了下來。
那面頂天立地的鏡子就這般少了一小塊。
周汀汀三個小的都驚呆了,岫亭也被肖恣這番舉動給驚的瞪大了眼睛。
然而當事人肖恣卻十分從容的將那面足有一人高的鏡子給收進了芥子須彌戒中,轉頭對眾人淡淡開口,“這鏡子有幾分價值。”
將占便宜說的如此清新脫俗,不愧是師叔祖!
岫亭咽了口口水,學著肖恣的樣子對著鏡子劈了兩刀,然而兩刀下去,聲音不小,鏡子卻紋絲不動。
行吧,這便宜她是占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