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瞳正抓著隋涯問個不停,肖恣坐在窗邊小榻上,抬眸看了一眼被風瞳糾纏的不行的隋涯,唇邊勾出一點笑意。
“都說了他是騙你的,我沒被奪舍!”隋涯不耐煩的打掉風瞳搭在自己頭上的手,和個被惹毛了的小牛犢子一樣橫橫的往遠處跑。
風瞳自然已經知道了肖恣是在騙他,可逗隋涯太好玩了,他不肯罷手,干脆追了上去。
一大一小相繼跑遠,肖恣見總算是安靜下來了,這才打開芥子須彌戒,將被關在其中的肖喻放了出來。
肖喻身上的傷口已經被肖恣輸送進戒指中的靈氣修復了,一打戒指中出來,他的身形就是一晃,疏忽間閃出了無數道重影。
重影之中有道如同核兒一般的人影挺立在那里,肖恣仔細分辨,就見其中那核兒高昂著腦袋,如同瀕死的天鵝般將脖頸拉出一道彎曲的弧線,雙瞳中更是一片漆黑,一副辨不清究竟哪副身軀才是自己的痛苦模樣。
肖恣看的心頭一痛,抬手想要做些什么,可幻妖之體并非能夠人為改變的……
手僵在半空,肖恣的手指慢慢緊握成拳,閉了閉眼睛,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
幻妖變換的軀體是隨著他面前人的心意變化的,過不多久,肖恣就見肖喻變作了當年剛從母親肚子里爬出來的那副血淋淋的模樣。
小嬰兒渾身是血,抬頭看向肖恣時滿眼都是驚懼。
他連滾帶爬的縮到角落中,雙臂緊緊抱著自己瑟瑟發抖。
肖恣從懷中摸出一顆喚靈丹,虛空對著肖喻一捏,很輕松的就捏開了他的下巴,強迫他吞下了那枚藥丸。
見他將那丹藥咽下,肖恣才松了手,好整以暇的靠回小榻上,靜靜的看著肖喻。
這枚藥丸是他從岫亭手里拿的,據岫亭說,失去神智的傀儡吃了這藥丸都能精的像狐貍。
更何況肖喻神魂具在,只是被司雋煉化了而已。
“司雋……”肖喻呆呆砸了砸嘴,口中輕輕呢喃。
若不是肖恣修為高,幾乎都聽不清他在說些什么。
竟還在念著他……
肖恣有些無奈的撫了撫額頭,竟就這般干坐著盯了肖喻足足四個時辰。
四個時辰內,肖喻的身影不斷變換,一路從小嬰兒逐漸變做了抽條長大的肖喻。
起初肖喻眼中還只是混沌一片,片刻后,肖恣卻見他目光忽的一閃,一點不同以往的清明竟出現在了他眼底。
然而片刻后,那抹清明卻從肖喻眼中再次消失不見,快的肖恣都覺得像是假象了。
可他清楚,那并非假象。
“肖喻,滅我肖家全族,殺我們父母者,就是你口口聲聲念著的司雋。”肖恣也不管他能不能聽得懂,只自顧自不帶絲毫情緒的說著,“若你想回到他身邊也不是不可,只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找機會殺了他。”
“司雋,司雋……”肖喻像是只會說這兩個字,不管肖恣對他說什么,他就只念著司雋的名字。
肖恣不理會他這幅瘋傻的模樣,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將縮在角落中的肖喻強行掰正,叫他面對自己。
“母親還活著的時候,為你準備了許多小衣服,父親為了幫你取得小名,寫廢了一箱子紙,我們都很期待你降生,原本我們一家四口可以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一起,可司雋和他爹毀了這一切。”肖恣逼視著肖喻那雙盛滿了驚懼和凄惶的眼睛,一時不肯松懈,“記住了,你姓肖名喻!”
“司雋!”肖喻似乎是被肖恣這番話給激怒了,竟張牙舞爪的開始掙扎起來。
他一把抓過肖恣搭在他肩頭的手,像只被刺激瘋了的小獸般張開嘴,狠狠的咬在了肖恣指尖上。
肖恣不閃不避,叫他咬了個正著。
不過眨眼,肖恣就覺得指尖刺痛,一點微熱血液從他指腹中流出,染紅了肖喻的嘴巴。
肖喻似是被嘴里的血腥味嚇壞了,趕緊甩開肖恣的手,雙手緊緊抱住自己,再次縮回了角落中。
可在肖恣看不到的角落里,肖喻眉頭痛苦的皺起,嘴中血腥味似是喚醒了他沉睡的記憶,記憶中的片段沖擊的他不敢睜開眼睛……
“兄、兄長……”肖喻口中喃喃,扭頭怯生生的看了肖恣一眼,眼底似乎有著極深的情緒。
肖恣定定看著他,不由得被他看的一驚,伸手就想將肖喻從地上拉起來。
可就在肖恣的手才剛伸出去的時候,隋涯卻火急火燎的撞開書房的門跑了進來,一臉警惕的上前抱住了肖恣伸向肖喻的手。
“別碰他,幻妖看著傻,但最是奸詐狡猾,他要是傷了你怎么辦!”隋涯一副小大人樣,擋在肖恣面前不肯退開。
肖喻被突然出現的隋涯嚇了一跳,眼中情緒瞬間轉換為驚懼,再次縮回了角落中。
“……為何不敲門?”肖恣眸光變冷,反手將隋涯提在手中,故意伸手拍了拍他的屁股。
隋涯震驚的捂住自己的小屁股,當即連掙扎都忘了,“我、就算我沒敲門,你也不能打我、打我……那里啊!”
“我養著你,還救了你一命,為何不能打。”肖恣理直氣壯,提著隋涯將他擱到一邊小榻上,這才轉身將又縮回角落的肖喻重新裝回戒指中。
也罷,正好先帶肖喻去給岫亭看看。
肖恣沒理會紅著臉怕趴在小榻上一動不動的隋涯,轉身就往眠兮田去了。
等隋涯再從害羞的情緒中走出來時,就發現自己竟已追不上肖恣了。
“你說你給他喝了你的血!”岫亭震驚的連嘴里的茶都噴出來了。
她抬手指著縮在角落墊子上抱成一團的肖喻,試試探探的警告,“師叔祖,他雖與你胞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可本質上他還是幻妖啊!你這般給他喝你的指尖血,這不是在喂修為給他嗎!”
真是瘋了!
哪怕只是一小滴,也不能這樣浪費啊!
肖恣八風不動,撩起薄薄的眼皮看了岫亭一眼,“可他喝了我的血似乎可以很快恢復神智,你的喚靈丹做不到。”
岫亭被他一噎,不上不下的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強調,“焉知不是我的喚靈丹起了效用,你的血才能有那般奇效……不過先不說這些,你不能再喂他血了,等我翻翻古書,查查這是怎么回事再說。”
肖恣聞言,只無可無不可的恩了一聲,隨即又將肖喻帶回了風吟海。
當夜,肖恣帶著肖喻來到風吟海主峰峰頂,割破手腕放了半碗血給他。
“喝了。”肖恣將碗遞到肖喻面前。
肖喻聞見血腥味,原本平靜的面目輕微閃現出幾道重影,隨即他像是渴久了一般,迫不及待的從肖恣手中搶過碗,一口氣喝干凈了其中的血。
肖恣背對肖喻站著,撤掉了風吟海上空的護山大陣,對著黑沉天幕交代,“去吧,去找司雋。”
疏忽間,肖恣就感覺背后似是有一陣風吹過,吹散了空氣中殘留著的那聲似有若無的“兄長”……
再回頭看時,肖恣就見自己背后已經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