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娘一手托腮,一手?jǐn)[弄著琴譜,心不在焉道:“那位霍太醫(yī)可走了?”
容兒忙低聲回道:“已經(jīng)走了。”想了想,又道:“舅老爺和舅太太也將表小姐接走了。”
茵娘立刻坐直了身子,目光微閃。
將這件事透露給表姐,果然是正確的。
表姐被舅舅、舅母帶回府嚴(yán)加管束,就是做出什么有傷名節(jié)的事也和她們家扯不上關(guān)系。
茵娘拋卻這幾日的煩惱,想到清瀾院又恢復(fù)了往日的清靜,終于能靜下心來專心練琴,一時間心情大好。
安氏聽說大小姐病愈,特意燉了燕窩,親自送來清漪院,看望大小姐。
常媽媽見那燕窩味道清淡又十分有營養(yǎng),正適合大小姐補(bǔ)身。臉上堆滿了笑意。
衛(wèi)婆子趁機(jī)將霍太醫(yī)開的藥膳方子謄寫一份,給了安氏。
安氏雙手接過,從頭至尾看了一遍。
這幾張方子十分精細(xì),不僅有火候用量,還有一些不常見的飲食禁忌,就是從不曾做過藥膳的人也輕易不會出錯。
安氏不由在心里暗暗贊嘆,不愧是宮里的太醫(yī),不僅醫(yī)術(shù)好,想的也周全。
安氏忙慎重地揣進(jìn)懷里,每日照著藥膳方子預(yù)備,十分上心。
就是普通的藥膳經(jīng)過安氏的手,味道也變得與往日的膳食沒什么不同,只更清淡了些。
莘娘并沒有吃出什么異樣的感覺,每頓按著霍太醫(yī)的方子,藥食同療,沒過幾日就覺得身體輕松了不少。
衛(wèi)婆子笑道:“果然府中有人好辦事。”
常媽媽笑著點(diǎn)頭,特意走了一趟大廚房去感謝安氏。
安氏想到自己能幫到大小姐,心中十分開懷。
這日,莘娘親自送走了表弟,像往常一樣準(zhǔn)備去給繼母請安。
常媽媽怕大小姐再著涼,病情有所反復(fù),忙指點(diǎn)紅桔為大小姐多穿兩件衣服。
莘娘去請安的時候并沒有見到繼母。
父親正坐在東次間的炕桌旁,看回事處為中秋節(jié)寫的禮單。
這些事往年都是繼母安排,父親很少過問。
許是嫌棄那些禮單瑣碎,父親的眉宇間有著明顯的不耐煩。
莘娘進(jìn)屋曲膝給父親請安。
永安侯索性將禮單推到一旁,示意莘娘坐。
這時云兒指揮小丫鬟端了四碟下酒的小菜,暖了一大壺極熱的酒,一只銀鑲雕漆勸杯,兩雙牙箸。
云兒上前收拾了禮單,工工整整地放到炕下,叫小丫鬟將酒菜擺到了炕桌上。
秋檀打夫人歇臥的內(nèi)室出來,躡手躡腳往東去,悄悄掀了簾子一條縫隙,向里張望。
立在外間的小丫鬟們不敢聲張,只當(dāng)沒有看見。
云兒眼角瞥見,沒有理會,而是笑著向莘娘行福禮,“大小姐來了。”
莘娘微微頷首,與父親道:“父親用膳,女兒先退下了。”
永安侯凈了手,淡淡道:“不忙,你先坐,為父有話與你說。”
莘娘只好坐到了炕下的椅兒上,立刻有小丫鬟輕手輕腳端上茶來。
幾日不見,沒想到父親竟與繼母分房而居,用的丫鬟也很眼生,沒有一個是在繼母跟前服侍過的,想來是新調(diào)來的丫鬟。
莘娘靜靜坐在那里等待父親用膳。
永安侯卻看著桌上的熱酒,微微皺眉。
莘娘知道,父親一向喜飲冷酒,從不飲熱酒,她不由看向擅作主張的云兒。
云兒面色沒有絲毫驚慌,而是輕聲勸道:“書中云酒性最熱,若熱吃下去,發(fā)散的就快;若冷吃下去,便凝結(jié)在內(nèi),以五臟去暖他,豈不受害?云兒知道侯爺身體強(qiáng)壯,可也不是這樣的揮霍之法,從此再不要吃那冷酒了!”語氣中透著難掩的嬌嗔。
永安侯哈哈大笑,一連飲了兩杯,頓覺周身舒泰,不由心情大悅。
即使是烈酒,暖熱了下肚,少了些許辛辣,多了幾分暖意,又絲毫不影響酒勁。
“你還讀過書?”永安侯笑著夸贊云兒:“難為你小小年紀(jì)竟想的如此周到。”
云兒語帶恭敬道:“我們家托侯爺?shù)母#率碂o憂,家里兄妹多,父親干脆托舅舅在南邊請了位教書先生,我的哥哥姐姐們自幼讀書,云兒也跟著些許上過幾年學(xué)!”
這話永安侯十分愛聽。
“哦!”永安侯想了想,道:“爺升你為一等大丫鬟,只管服侍爺,不必理會旁人,今后直接去賬房領(lǐng)月例。”
簾外的秋檀聽了,當(dāng)即變了臉色。
侯爺這是將云兒脫離了梧桐院,直接規(guī)到了外院。
這個狐媚子,專門迷惑人。
想到日后云兒能與自己平起平坐,秋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愣怔了片刻,忙跑回去報(bào)信。
云兒抿了嘴笑,并不得意,只專心服侍。
侯爺略一舉箸,云兒立刻拿箸布菜,十分貼心。
父親的一舉一動甚至一個眼神,云兒很快能領(lǐng)會。
她們之間已經(jīng)有了獨(dú)有的默契。
想到云兒就是來日的阮姨娘。
莘娘并不意外。
西稍間的陳氏卻氣了個倒仰。她好心抬舉她一家,不曾想招了個白眼狼,想重用云兒父母的心思也落空了。
礙著侯爺?shù)念伱妫愂系共缓昧r處置。那周媽媽經(jīng)過上次的事被侯爺嚇破了膽,行事也變得束手束腳起來。
秋檀氣得鼓鼓的,近日沒少與云兒賭氣,心中十分不服氣,一時間又奈何她不得,心里憋悶的很。
陳氏想到長嫂的話,暗暗警醒,強(qiáng)打起精神思量對策。
一旁的秋檀給夫人出主意,“夫人這幾日該請?jiān)蹅兗业拇蠓蛟\脈了。”
陳氏的身體狀況陳氏自己最清楚,她最近心緒不寧,就是哪個大夫來也不會診出祥脈。
陳氏搖頭,“你待會兒去向侯爺要張名帖,就說我這幾日肚子時常抽疼,請位宮里的太醫(yī)給我瞧瞧。”
秋檀連忙應(yīng)是。
這邊永安侯放了箸,云兒一個眼色,立刻有小丫鬟端來銅盆服侍侯爺凈手漱口。
永安侯喝了口茶,想到中秋在即,中秋節(jié)過后就是父親的壽日。
最近陳氏又丟了手,對府里的事不管不顧,連中秋的家宴也沒有提前準(zhǔn)備。
永安侯不得已,打算親自帶莘娘去真武廟看望姚老侯爺。
莘娘自然同意。
父親能去最好,想來繼母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去了。
彼時,真武廟住持居住的方丈室里,淳王正坐在那里吃茶,只見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姚老侯爺推門進(jìn)去,沒見到住持,反看到了淳王。
他心里暗道,當(dāng)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功夫。
方丈室本就不大,座位有限,除了住持坐臥的席子,只余兩個座位,一張待客的太師椅,和一個打坐的蒲團(tuán)。
姚老侯爺笑著與淳王敘禮。
淳王微微點(diǎn)頭,起身請老人家坐。
姚老侯爺念著自己與住持是自家人,也就沒有見外地盤膝坐到了蒲團(tuán)上。
他抬眼看去,對面的淳王正襟危坐,笑容溫和。
姚老侯爺心里高興,笑著與淳王攀談起來。
淳王一一作答,并不倨傲。
片刻后,住持親自取來白玉棋子回了方丈室。
姚老侯爺?shù)蓤A了眼睛,他惦記這套溫潤的白玉棋子已經(jīng)多時了,住持別說送他,就是碰都不讓他碰一下,怕他私自拿走,甚至換了地方安放。
今日當(dāng)著淳王倒是舍得取出來用。
住持看到姚老侯爺先是一怔,隨即眼中閃過一抹警惕之色。
姚老侯爺對著住持親切地點(diǎn)頭笑了笑。
住持看著姚老侯爺略顯滄桑的面容,不但沒有放松,反倒更添了幾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