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切收拾妥當，余豆豆一家出發去吃飯，目的地是一家鐵板魚飯店，距離余豆豆家的小區很近，不到十分鐘，余爸就已經把車開進了飯店的停車場。

一家四口，說說笑笑到了飯店里，飯店門口放著幾個大魚缸，特色是自主選魚。

服務員領著余豆豆一行人走到一排魚缸面前，余豆豆聞著熟悉的魚腥味，看著余爸余媽選好魚，聽著魚缸里待宰的魚罵罵咧咧地被撈出來，只能用同情的目光目送那條魚離去，然后和家人一起去二樓找座位。

餐廳人很多，每桌上都擺著一個張著嘴翻著白眼的鐵板全魚，想到一會兒自己也要吃這樣的同類，余豆豆沉默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飯店上菜速度很快，余樂樂坐在余豆豆旁邊，給她加了一大塊魚肉。

余豆豆用筷子戳著盤子里的同胞尸體，一下一下，神情凄楚，引得余爸余媽面面相覷。

還是余樂樂開口問道：“豆豆，沒胃口嗎，你不是最愛吃魚的嗎？”

余豆豆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抬頭，看到了余爸余媽和大哥擔心的神情，她安慰道：“沒有沒有，就是好久沒吃了，有點……”

余豆豆正說著，卻看到樓梯口緩緩出現一個記憶中熟悉的腦袋。

胡廣之眼睛微垂，跟在胡爸胡媽身后，還在想今天中午那個莫名其妙的女孩。

這邊想著，這邊就見到了。

余樂樂一下子站起身，張嘴叫住胡廣之。

余家其他三人也跟著她的視線看去，沒看到認識的人，倒是看到了一對男女領著一個小男孩。

“豆豆，是你認識的人嗎？”

胡廣之聞聲看過來，就看到站在座位上一臉癡像看著自己的余豆豆，一股惡寒滾著自己皮膚上的汗毛爬上了頭皮。

胡爸胡媽看兒子站在原地，也回看向余家四人。

“小胡，怎么了，是你同學嗎？”胡爸低頭問自家兒子。

胡廣之搖搖頭，說：“不是。”

三人繼續跟著服務員往里走，在二樓最里面找到了一個四座的空位。有意無意間，胡廣之坐在了正對著余豆豆的位置。他皺眉看著緩緩坐下和家人說話的余豆豆，滿眼探究，卻在余豆豆看過來時，別過了頭，一臉自然地觀察菜單上的圖片。

胡媽看胡廣之一直盯著剛剛上樓時叫住他的女孩，以為他只是好奇女孩子的寸頭。

“那家的女兒好像剛剛從醫院回來，那個女孩還上了市里的新聞報道呢。聽說是之前得了惡性腫瘤，都下病危通知書了，不知道怎么著，又好了，真是福大命大。”

“小胡，你認識那個女孩嗎？”

胡廣之搖搖頭：“只知道叫余豆豆。”

他喝了口水，又評價了句：“是個很奇怪的人。”

余樂樂在外地上大學，還沒到放假的時間，這次回來也只是為了看看康復的妹妹，于是只在家里呆了一個晚上，就匆匆趕回學校了，臨走前給了余豆豆一個大大的告別擁抱。

多虧了余樂樂的建議，余豆豆才沒有在剛回家的一星期里就被迫開始補習。

誰知余爸余媽一看余豆豆那輕飄飄的體重，像是找到了新事業一樣，上趕著要余豆豆多吃飯，每天大魚大肉，好不豐盛。

轉眼一個月過去，余豆豆在家長了不少膘，剛出院時尖瘦的下巴也圓潤了一些，余爸余媽的養豬計劃初見成效。

這天，余爸回家早，正在廚房開心地忙著當晚的養豬菜單。

而余豆豆則是坐在沙發上感受著現代科技的魅力，表情隨著屏幕上光影的變化而不斷變化。

六點鐘剛到，余媽開門進家，邊換鞋邊說話，語氣興奮：“豆豆，豆豆爸，你們猜怎么著？”

余爸從廚房探出頭來，配合地問：“怎么著？”

“這世界真小，我們公司最近和一家廣告公司合作，這不，碰到了豆豆經常念叨的那個小男孩，叫啥來著……”

“胡廣之！”

余豆豆接話。

“對對，就是他，一提他你就來勁兒。”余媽打趣余豆豆，接著說。

“和我們合作的就是他媽媽的公司，這不，今兒在我們公司碰到了。”

“我聽他媽媽說，那小孩成績可好了，全校第一，年年拿獎。”

“然后你猜怎么著？”

“怎么著？”余爸又探出頭，做起了捧哏。

“我就問胡媽她家小孩在哪上補習班，這不，”余媽搖了搖手里的紙條，上面長長一串：“都在這了，我打算把豆豆也送到去補補，別等到上學的時候跟不上。”

“真噠！”

余豆豆從沙發上蹦起來。

“我要和胡廣之一起上補習班啦！”

余爸擦擦手，從廚房出來，拿過紙條看一眼，頓時眼睛瞪得老大。

“哎呦我去！這哪是上補習班啊，這是造超人呢吧！”

“我也覺得胡媽有點過分，哪能讓咱豆豆遭這罪，”余媽手指在紙上劃拉：“特長班就不去了，補補語數英，還有政史地物化生就行。我打電話問了，這幾個加一起就占用周末兩天，一對一輔導，肯定能學會。”

余爸：“……”

余豆豆點點頭，覺得很好，甚至想報胡廣之在的特長班。

余豆豆的復學手續兩天就辦好了，下周一開始上學，這周末補習。

想到會在補習班見到胡廣之，余豆豆背著書包站在門口笑出聲來。

物種千千萬，報恩套路就一個。經過兩次重生，余豆豆總結出的報恩經驗就是，一定要待在恩人身邊，寸步不離，隨叫隨到。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余豆豆只能退而取其次，盡量創造待在恩人身邊的機會。

余爸出門，發現女兒還站在門口傻樂，他拍拍余豆豆的肩膀。

“走了，傻閨女。”

補習班在一所中學旁邊，路過中學校門時，余爸說：“記住嘍，后天你就要來這里上學了。”

余豆豆看了看窗外一閃而過的校門，點點頭：“和胡廣之一個學校嗎？”

余爸噘嘴，女兒自從出院來，那個男孩的名字就沒在她嘴里斷過，余爸覺得，女兒有些多少有些走火入魔。

他領著余豆豆走進補習班時，其他學生已經開始上課了。

余豆豆跟在后面：“爸爸，我和胡廣之一個班嗎？”

余爸無奈一笑。

“這我可不知道，等下要問你老師。”

兩人沿著走廊找到了余媽給的名片上，王老師的辦公室，余爸笑著和王老師握了握手，正待說話，卻被余豆豆搶了先。

“老師，我和胡廣之一個班嗎？”

胡廣之打小出名，王老師當然認識他，只是突然提到胡廣之的名字，王老師還是有些疑惑。

她看向余爸，余爸尷尬地賠笑：“我女兒就認識個胡廣之，想和他一個班上課，也好有個伴兒。”

王老師點點頭，沖余豆豆溫柔一笑：“會不會一個班，要等做完分班測試才知道哦。”

天真的余豆豆，一心想著接近胡廣之，卻沒發現掉進了無涯學海的深淵。

她坐在辦公室的板凳上，面前是一張雪白的試卷，和半小時前一樣的雪白。

余豆豆咬著筆帽，來回地看著試卷第一題，欲哭無淚。

王老師坐在旁邊，推了推眼鏡。

“豆豆，是都不會嗎？”

余豆豆點點頭。

王老師對余爸說：“是這樣，豆豆的基礎比較差，需要從頭補起，即使一對一，也會需要些時間，希望您對我們有信心。”

“好的好的，王老師您看著辦。”

“那我可以和胡廣之一個班嗎？”

余豆豆期待地看著王老師，得到的是一個否定的答案。

“這樣啊……”余豆豆失落地嘟嘟囔囔。

“那我領豆豆去她的任課老師那里。”

“好的，那我就先走啦，豆豆，拜拜。”

余爸和余豆豆揮手告別，又做了個加油的姿勢。

雖然余豆豆和胡廣之住在同一個小區，但胡廣之每天不是忙著上學，就是忙著上補習班，不然就是在準備比賽，回家就吃飯，吃完就睡覺，睡醒就出門。

兩點一線，宛如程序嚴密的機器人。

這個作息規律從小學的胡廣之開始延續到初中的胡廣之，深深地刻在余豆豆的記憶里。

本著不打擾不搗亂的原則，她從未過分摻和過胡廣之的時間線。

只是在胡廣之上學時送他到公交車站，放學時陪他從車站走到家。

僅這一點，就令胡廣之感到身心俱疲。

余豆豆每天在上學的時候跟著他，放學的時候跟著他，好像只要他一出門，就免不了被余豆豆黏上，更何況，她還總是一臉癡癡地看著他。

胡廣之覺得自己遇到了傳說中的變態女，還是年紀輕輕的變態女。

胡廣之嘗試改變時間線，每天早起一小時，卻很快被余豆豆察覺，于是她就跟著把起床時間往前調了一小時，如此反復，胡廣之只好作罷。

身邊強行多了一個人的感覺讓胡廣之很不爽，偏偏余豆豆就僅僅只是跟著他，什么也不做，甚至在路上陪他聊天，雖然都是只有余豆豆一個人在說話。

于是他并不能從道德層面去譴責她。

胡廣之曾想過，幸好每天只是在上學和回家的路上碰到余豆豆，自己的空間并沒有被過多占用，才繼續放任下去。

于是當在周末的補習班看到余豆豆時，胡廣之感覺自己一貫堅韌的神經瀕臨崩斷。

他一把拉過一臉驚喜地看著自己的余豆豆，走到頂樓走廊拐角處。

胡廣之臉色陰沉，余豆豆一臉歡喜。

多日壓抑的情緒一觸即發，胡廣之盯著余豆豆的眼睛低吼：“你為什么一直跟著我？你要跟我到什么時候？你到底圖個什么？”

他嘴唇顫抖，眉頭緊皺。

余豆豆歪頭，看著胡廣之的眉毛，伸手往眉心探去。

胡廣之沒聽到回答，反而眉心一點溫涼，緩緩撫平眉心的褶皺。

“嗯，你還是笑起來好看，不笑雖然很酷，還是笑起來好看。”

“……你還沒有回答我。”

“要是我說你之前救過我，所以我想報恩呢？”

“我都沒見過你，”胡廣之的手緊握著樓梯扶手，盡量心平氣和地說話：“你之前一直住院，我怎么可能救你？難不成你的病是我治好的？”

“不是這樣的，”余豆豆搖搖頭：“情況很復雜，很難解釋，但是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就講給你聽。”

余豆豆在胡廣之面前總是一副不正經的樣子，想著法地逗他開心，她這么認真的樣子，胡廣之還是第一次見到。

“叮鈴鈴——”

“上課鈴響了，晚上我去找你，把全部都告訴你。現在先去上課吧。”

余豆豆牽起胡廣之的手，往教室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