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們走入那間塵封了許久的密室,人魚油膏所維持著的火炬驟然間亮起,照亮了整個寶庫。
密室當中并沒有任何的金銀珠寶。
當然,這樣的說法有些太絕對,如果把那些異形神明的駭人神像與用混雜著金箔的墨水所寫就的厚重書卷當中的貴金屬算進去的話,那可能也是個龐大到足以讓人一夜暴富的量,但是相比起這密室當中的其他東西而言,金銀的分量絕對是其中最少的。
武器,神像,鎧甲,像是某種活著的有機生物一般的,不明用途的道具,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那些書卷。
原因無他,書卷占據了密室當中壓倒性的分量。
大量的用各種未知生物的皮革所制成的書籍堆成了一座又一座的小山,發出某種皮革腐爛與墨水混合所產生的不祥味道,還有竹簡和骨片,巨大而歪斜,刻著不知名文字的石碑與木刻。
那些文字當中散發著某種讓人不安的能量,或許正是因為那些交織在這密室當中龐大而又混亂的能量的保護,才讓整個密室與外面的過道不同,相當干燥。
“有些是第二次西征時所保留下來的書籍。”白秋辰凝視著那些各種各樣的書卷:“我們找到了一個以過去的帝王的名義所命名的巨大圖書館,那是號稱要把世間所有的知識全部收錄在其中的巨大建筑。”
“我的祖先曾是那場戰爭的指揮官,皇帝命令他燒毀那些書籍,但他卻把那些書偷偷的運了回來,藏到了這里——他的舉動讓他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白秋辰領著他們走過了一個由書堆所組成的小山,看到了一個正趴在書山上半腐爛的骸骨。
那骸骨還殘留著部分的腐肉,黏連成了讓人發寒的模樣,那絕不是人類的骨骼,倒像是某種對自己的身體懷有刻骨恨意的生物,將自己的骨骼和身體來回穿刺之后又經過了一輪的愈合與重新生長而變成的怪物。
它的那些腐爛的肉塊與一本本攤開的書籍融合在了一起,說不好是它在進食這些書籍,或者是恰恰相反。
當李星淵剛想問白秋辰這里為什么有一具尸體時,他注意到那骸骨的身體似乎還在起伏,沒等他說出自己的發現,就看到那骸骨還殘留著腐肉的眼眶扯動著那渾濁的眼球,看向了他們的方向,眸子中的瘋狂和雜亂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屏住呼吸,開始尖叫。
“這位就是我的那位祖先——不算活著,但也沒有完全死去。”白秋辰卻很淡定的說道:“他讀到了太多不該讀的東西,身體開始了變異,同時也越發的瘋狂且失去理智,但他堅信可以在書中找到解脫的辦法。”
“他在失落的亞歷山大圖書館的典籍當中找到了一本關于埃及曾經的統治者黑法老的書,他自稱得到了那位黑法老的啟示,因此辭去了官職,去那已經被化為了大秦國土的異鄉找到黑法老的蹤跡。在他的重孫繼承了太原候的位置時,他回到了咸陽,還是以前的模樣。”
“沒人知道他遇到了什么,或者經歷了什么事情,只知道當他回來的時候雖然滿臉疲憊但卻欣喜若狂,一頭扎到了密室當中,當第二天他的家人來給他送飯的時候,他就和那些書籍黏連在了一起,再也無法說話和行動,成了一句活著的尸體。”
“并在這兩千年當中,以一種不正常的速度的腐爛。”
“等到他爛的能看到骨頭的時候,我當時的祖先才發現他那人形的身體下面,居然已經變成了這樣的東西。”
“那為什么不把他移走?”李星淵問。
“他的身體上纏繞著詛咒。”白秋辰解釋道:“只要是碰到了他的身體的人,都會看到一個高大的黑法老的影子出現在自己的身邊,那個黑法老會跟碰到他的人解釋,說他正處于某種蛻變的狀態當中,只要等到他身上所有的肉都腐爛完畢,他就能進化到一種嶄新的生命形態。”
“同時,黑法老還會誘惑那個碰到了他的人,聲稱要賜予那人一個愿望作為禮物,每次贈予都會達成,即便是提前知道黑法老有問題,同時意志最堅強的人類,或者沒有自我意識的府兵或者偃師們的傀儡也會被祂操縱,愿望總會達成,以一種扭曲而邪惡的方式。”
“而如果不理睬那個黑法老的影子,強行移動他的身體,那企圖移動他的人便會立刻變成一團漆黑的圣甲蟲,每個圣甲蟲都擁有和原來的本體相同的神經結構。”
“也就是說,每個圣甲蟲當中都有一個那個曾經觸碰他身體的人的意識,圣甲蟲不會因為自然的衰老和饑餓而死亡,唯一殺死它們的方式是將其搗成齏粉。”
“哇哦。”李星淵看著那具半腐爛的骸骨,稍稍站的遠了些:“他看上去已經腐爛的差不多了。”
“還要二三百年的時間吧。”白秋辰說道:“他腐爛的速度和常人并不一樣,這么些年來也不過是變成了現在這樣。”
當那骸骨徹底腐爛之后會發生什么,以李星淵貧瘠的想象力很難猜測,但想必不會是什么與自己的血肉后代相擁而泣的親情故事。
而關于黑法老這個尊號,李星淵很快便聯想到了一個在克蘇魯神話當中鼎鼎大名的存在。
而如果那位存在知曉了如今泡泡的存在,會發生怎么樣的情況——
“太晚了。”泡泡凝視著那團骸骨,冷漠的說道:“所有人都閉上眼睛——馬上。”
李星淵立刻聽話的閉上了眼睛,他由衷的希望所有人都和他一樣聽了泡泡的話。
一種奇特的聲音從骸骨的方向升起,就像是一團煙霧沖破了蟲繭般的聲響,某些淅淅索索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在閉上眼睛所窺視到的黑暗當中,某個東西依舊展現了祂那人形一般的輪廓,隨著時間的推移,某些強大的存在感正透過李星淵的眼皮,要在他的視網膜和神經當中印下自己的形象。
但一個熟悉的人擋在了自己面前。
即便看不到,但李星淵知道那是誰。
是泡泡。
那團人形的輪廓消失了,眼前又恢復了熟悉的黑暗。
他低下了頭,不是為了表達恭敬,而是為了生存的必要。
他開始理解為什么人類會在神明面前跪倒在地,蜷縮自己的身體,因為那是人類作為胎兒在子宮當中,最有安全感的姿勢。
即便是以極大的毅力保證自己不會立刻跪倒在地,匍匐在那團混沌的面前,但李星淵依舊忍不住蹲了下來,蜷縮成了一團。
就像是忘川河流一般的聲音響起,在巨大密室當中來回的盤旋,并與與泡泡進行了短暫的交談,全程都只是那忘川般的聲音在說話,而泡泡則一言不發,伴隨著一聲類似于輕笑的聲音,那煙霧般的聲音慢慢的消失了。
泡泡那寒玉一般手指摸到了李星淵的臉上。
“可以睜開眼睛了。”
李星淵睜開了眼睛,剛剛受到不知名刺激而導致眼睛立刻流下了大顆大顆的淚水,他抹去那些眼淚,站了起來,看到白秋辰和康絲坦斯都才剛剛睜開自己的眼睛,心里立刻舒了一口氣。
但當他看到少年王典的時候,他的心頓時向下一沉。
那少年睜開著眼睛,就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而在他微微張開的嘴里。
一只漆黑的圣甲蟲正在慢慢的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