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鄭老告訴我的。”柏風嶼神色如常，“我記得他提過此事，我也是無意中就記下來了。”
裘昭昭哦了一聲，繼續問道：“那他可有對你提過門中其他長老的名字？”
“并未。比起這個……師姐不覺得沈家有古怪嗎？”柏風嶼顯然沒把林間月的事放在心上，“這里好像并沒有多少人知道，沈家出事了。”
“哦？”裘昭昭挑了挑眉，懶洋洋地把神識放了出去，沈家果然一切如常，只是那生龍活虎的沈家家主一直閉門不出，有些奇怪。
“要調查一下嗎？”裘昭昭問柏風嶼，柏風嶼點點頭，起身走了出去。那對雙胞胎已經跑路了，院子里一片寂靜，柏風嶼走在前面，裘昭昭跟在他后面。
沈家實在是安靜得過分，雖然看起來毫無威脅，一點異常都找不出來，但卻總有些若有若無的不對勁。
“柏少爺！”
柏風嶼回頭，還是之前那個小廝。
“家主有請。”
柏風嶼點點頭，問道：“我能帶師姐一起嗎？”
“這……”
裘昭昭也無意讓人為難，拍了拍柏風嶼，輕聲說道：“無妨，我自己再去轉轉，待會兒見。”
柏風嶼隱隱有些不安，沈家家主沈敬作為一個元嬰大圓滿的修士，在這片大陸上也算排的上號的高手，若他真的有陰謀，柏風嶼很難保證自己能全身而退，更何況……還有個裘昭昭。
師姐只是個筑基，他怕有人對師姐不利。
雖然他也清楚，他這個師姐，應該不會出什么事……
沈敬住在一處別院內，柏風嶼很敏銳地發覺院子里潛伏著不少高手，但他還是不動聲色地敲響了房門：“沈伯父，是我。”
門開了，柏風嶼調整了一下呼吸，走了進去。
門內有結界，只要沈敬不點頭，柏風嶼肯定出不去。
沈敬笑呵呵的，招呼著柏風嶼坐下，柏風嶼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乖乖坐了下來，總覺得沈敬像個笑面虎一般。
“風嶼啊，在山上過得怎么樣？”沈敬上來就是噓寒問暖，他客套了很多，柏風嶼也都一一應答。終于，沈敬說了重點，他的笑果然是心虛的笑，“之前卿瓏……卿瓏年幼不懂事，并未知會我，便擅自取消了婚約。”
“無妨，我并不在意。”柏風嶼說得誠懇，“這本就是父輩之間的約定，我與沈師妹并無感情，也并未有過什么過多的交集，她能解除婚約，于我于她，都是好事。”
沈敬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柏風嶼這個答復：“如此便好，當年你父親去世得早，只留下你這一個獨子，我怕留你在沈家名不正言不順，就擅自給你安排了婚約。如今卿瓏也已經長大，你們二人同在云劍仙門修煉，更是要互相照拂。”
“是。”柏風嶼應了下來，他略帶冷漠的反應，似乎也在沈敬的意料之中，沈敬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沉默了許久，終于開口道：“你怨我，我是知道的。”
柏風嶼也認真了起來，知道他要說正事了。
沈敬繼續說道：“你的父親……是為我而死，這些年我不敢見你……就是怕你越長越像他……”
“……”沈敬這一番話，讓柏風嶼不知道怎么回答，尷尬地僵硬在了椅子上。
“今天看了看，也不怎么像。”沈敬干笑了一下，“老糊涂了，也不記得他長成什么樣了。”
“嗯……”
柏風嶼不知道怎么回答，沈敬也說不下去了，十分自然地換了個話題：“說起來，你還帶來了個姑娘？”
“是我師姐，我們一同下山歷練。”柏風嶼說這話的時候面不改色，一臉正氣，絲毫不像是逃下山是樣子。
沈敬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道：“你這師姐，并非凡人啊。”
柏風嶼終于笑了，也稍稍放松了一些：“確實，她不是凡人，她是天邊的明月。”
沈敬也笑了：“你小子眼光倒是不錯。”
沈敬把柏風嶼放出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不由得有些擔心裘昭昭會不會餓。
找到裘昭昭的時候，她正和趕回來沒多久的沈卿瓏坐在后院人造湖心的風亭中吃點心。這點心是楚沐霜做的，沈卿瓏覺得楚沐霜煉的丹好吃，便天天纏著她，楚沐霜無奈，便一點一點摸索著學會了用煉丹爐做點心。
“你來啦。”沈卿瓏取過帕子擦了擦嘴，“輪到我去找爹爹了。”
沈卿瓏步伐輕快地離開了，裘昭昭這才開口道：“我方才轉了轉，并未發現什么異常，然后便遇見了沈師妹。師妹說她收到信說，沈家主病了，但我說他還在同你聊天，師妹便不著急了，還給我吃點心。”
“沈伯父，確實身體康健……”說著說著，柏風嶼的話便噎住了，他又想起院子里的埋伏和房間內的結界，眉頭抽了抽，“她心……還挺大……”
沈敬沒病，還騙她說自己生病了，明顯是有更麻煩的事，這沈卿瓏居然一點都不擔心嗎……
裘昭昭也噎了一下，她似乎又看到了夢中之事，夢里的時空，柏風嶼私闖禁地被發現后被逐出山門，四處游歷。
此時，沈家家主要逼沈卿瓏與東海儒州楊家聯姻，而路過的柏風嶼恰巧救了她，她從此便傾心于柏風嶼，一路相隨。
不就是結個婚嗎，也不是什么大事。
柏風嶼已經走去追沈卿瓏了，裘昭昭卻并沒有動，柏風嶼意識到不對，也停了下來，回首問道：“師姐？”
“啊？我還沒反應過來呢，你要去找沈師妹？”裘昭昭這才回過神來，不知道為什么，一想到沈卿瓏會就此傾心于柏風嶼，心里有些隱隱的不是滋味，“啊好……”
她跟了上去。
二人速度明明已經很快了，卻還是沒追上。
沈家家主的別院已經進不去了，無論是門口還是墻角都站滿了侍衛。
“柏少爺。”門口的侍衛看見了柏風嶼，并沒有驅趕，而是迎了上去，“家主說見到你來，便讓你進去。”
“師姐呢？”柏風嶼問道。
沒等侍衛說話，沈敬的聲音傳了出來：“讓她一起進來吧。”
柏風嶼帶著裘昭昭走了進去。
房間內燈火通明，沈敬背對著大門，沈卿瓏站在一邊悄悄抹眼淚。
“伯父……”
“你跟來了，很好。”沈敬轉過了身，面上的表情不知是欣慰還是安心：“沈家……現在有些小麻煩，你可以現在離開，也可以選擇留下來幫我。”
柏風嶼看了一眼裘昭昭，裘昭昭點了點頭，夢里的柏風嶼雖然捅了大簍子，但后面的一切也算順風順水，一切的追殺都只會讓他變得更強，畢竟這個人，可是氣運加身之人。
況且從最開始，他們就是來解決沈家的麻煩的。
“伯父盡管說，風嶼能做到的，一定會盡力幫忙。”
沈敬還未說話，沈卿瓏便啞著嗓子打斷了他：“多謝師兄師姐，這是沈家家事，你們莫要趟這渾水，我自己會解決的，你們快回去吧。”
“卿瓏……”沈敬張了張嘴，“你不是不愿……”
“我嫁便是了，你別拖別人下水。”
柏風嶼一頭霧水，裘昭昭卻是心里明白，但她什么也沒說。
“風嶼。”沈敬嘆了口氣，決定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他，“我沈家看起來家大業大，實際上早已衰敗不堪，整個沈家，金丹高手不過八個，元嬰就只有我一個。這時候東海楊家向我提親，我敢不答應嗎？”
“楊家？”柏風嶼不解，東海楊家是數一數二的修仙大家，怎么會突然找沈家提親。
“楊家五少爺和云劍仙門的楊云熙長老皆來自東海楊家，可能是某次上山尋親的時候遇見了吧。”沈敬嘆了口氣，“我原本的計劃是，我先假意答應下來，你們在卿瓏的成親路上，假扮魔修帶走她，避避風頭，等風頭過了再回來。到時候……楊家應該也不會來要人了。”
“可是失敗了不就牽連無辜之人了嗎？”沈卿瓏反問道。
裘昭昭卻被“假扮魔修”一詞激起了興趣：“前輩的意思是說，可以讓我們看起來像魔修？”
“不錯，我確實偶得一法寶。”
“那作為報酬，事成之后，這法寶可否割愛給晚輩呢？”裘昭昭笑瞇瞇的，像個狐貍，雖然不知道這玩意有什么用，但感覺還蠻好玩的。
“這……這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只能一人用一次，我也只有這一個。”沈敬道，“報酬的話，可以選點別的……”
“那算了，謝謝啦。”裘昭昭不缺好東西，就是覺得這玩意留著始終是個禍害，還是早點回收毀掉的好。
“只能一人使用嗎？那我去吧，師姐等著我就好。”柏風嶼的關注點和裘昭昭有些不太一樣。
裘昭昭點頭道：“那剛好，你是男的，去搶親也算正常行為，只是別露臉，讓人以為你是魔修，污了你的名聲就好。”
“嗯。”柏風嶼點頭，“不過還是說清楚，我只是去搶人，搶完的后續我不負責。”
“好，多謝賢侄。”有柏風嶼的幫助，沈敬便放心多了，眉頭也不皺了，仿佛有柏風嶼在事情就一定能成一樣。
沈卿瓏還是哭哭啼啼的，心里內疚得不行。
柏風嶼和沈敬在討論細節，裘昭昭則把沈卿瓏拉了出去。
人造湖中浮燈熒熒，發著銀光的靈鯉在湖中游動，劃過一道道優美的痕跡，風亭內只有兩個姑娘，斯斯文文地吃著點心。
“沒事的，不行的話你回去找楊云熙……長老，她幫你說說話，說不定這事就過去了。”裘昭昭一邊吃點心，一邊安慰道。說起這件事，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愛徒楊云熙。
沈卿瓏卻在搖頭：“為這點小事打擾師尊，實在有些不妥。”
“哎？她這么不近人情嗎？”
“也不能這么說……”沈卿瓏垂眸道，“師尊是個很好的人，但山上弟子眾多，她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兼顧的，我們這些小弟子，雖然都記在她名下，但大小瑣事都是由帶我們的親傳師姐們負責。”
“那她平時都干什么？”裘昭昭自己都沒注意到，她的語氣硬了起來。
“師尊啊，白天講學，晚上練琴。”沈卿瓏一臉憧憬，“師尊這樣的仙人，對我們來說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也罷，她沒懈怠就好，裘昭昭這才放下心來，她并不是很想動用自己的特權，她沉睡了太久，都以為自己快要腐朽了，如今這般，刻意壓制修為，和年輕人混在一起，她真的有種重活一世的快感。
年輕真好啊，即使前路不明，甚至有可能荊棘遍野，卻也要闖一闖，陪他們玩玩，也很有趣呢。
裘昭昭的嘴角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感覺今晚的夜色又美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