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中暗紅色的火焰已經熄滅，于三青的尸體被燒成了焦炭，頭部卻有什么地方不一樣。

他的眼睛，是兩塊黑色的石頭，突兀地躺在灰燼中，深邃幽暗，像是有什么魔力，能夠把世界一眼看穿。

裘昭昭撿起石頭用力一攥，石頭頃刻化作齏粉。

“有些東西還是不要留在世間的好。”裘昭昭眼神空洞。

柏風嶼皺了皺眉：“這是何物？”看起來并不是什么好東西。

“傳聞西極雪山上有一種花，名為墜星，能活死人肉白骨，當然，施術者也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濒谜颜褯]有隱瞞，這有關墜星的傳聞，幾乎人人都聽說過，“這人……在我見到他時，他的經脈就已經全斷了，按理說他應當早就死了才對，可他還活著……而且，被墜星復活之人身上總會帶著些鬼界的東西……”

“他的眼睛？”

“沒錯?！濒谜颜汛鬼坪踉谒伎贾裁矗澳菈嬓怯卸嚯y尋，想必你也猜得到。救他的人應當是以自己的命換的吧……雖然復活得并不完美，但那人應該不希望看到如今的他是這副模樣。”

柏風嶼看著裘昭昭，關于墜星，他也曾有所耳聞，但那都是傳說，怎么師姐知道得這么清楚，難道是鄭老告訴她的？

“師姐剛剛說到代價，是指什么？”

“復活的對象越強，代價就越大，最簡單的也不過是一條命罷了。就像這個人，草草復活，卻只能靠著吸人血續命，也挺可悲的。”

她和鄭懿行曾尋到過墜星，但復活林間月的代價太大了，他們實在做不到，也不能做，只好放棄。

大概這就是天命。

林間月生前太過強橫，僅差半步登仙，天命怎會允許這種人活在世上。

裘昭昭發呆的空檔，柏風嶼彎腰撿起了一個瓷瓶，雖然被火焰炙烤過，上面的字仍舊模糊可辨“酩花液”。這東西從哪來的已不可考，裘昭昭年輕時這還是珍惜秘藥，她只見自己的師尊擁有這東西，而在如今這時代，這種藥物已經被各大家族和宗門廣泛又秘密地使用。

養爐鼎早就成了公開的秘密，修仙界和人界融合后，每年都會有不少體質合適的女孩被賣入仙門，被酩花液控制，再不見天日。

酩花液，封靈脈，動情欲。初次使用效力為三天，長期服用，人會變得癡傻，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爐鼎”。

本來已經平靜下來的柏風嶼的心里又升起來一股怒火，只覺得對于三青死前的折磨還算輕了。裘昭昭注意到了他的不對，又看到了他手心里的瓶子，張了張嘴，小心翼翼地問道：“師弟……知道這藥的作用？”

這藥，他雖沒見過，卻沒少聽男弟子講葷段子提到，見裘昭昭這么問，反而是柏風嶼自己不好意思了：“不知道?！闭f完，手上一用力，瓷瓶就也碎了。

裘昭昭舒了一口氣：“剛吃下去的時候有的惡心反胃，現在倒是沒什么事了，這家伙大概是買到假藥了吧？”剛說完，手腕就被柏風嶼握住了，確定了她確實沒問題的時候，柏風嶼才放開手。

“師姐沒事便好。”

他的手莫名的很燙，甚至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余溫。

這藥現在對她無用，不代表以前對她無用。

當時仙魔大戰戰況焦灼，她那在元嬰大圓滿卡了百年的師尊把她帶回房間，騙她喝下藥，然后對她說：“徒兒，為師養了你這么多年，到你報恩的時候了?！?/p>

慌亂中，裘昭昭捏碎了師兄給她的通訊靈石。

師尊死得很狼狽，衣冠不整，褲子都沒穿好，就被師兄一劍穿心。月光從被踹開的門外灑落一地，師兄站在月光中，踩在師尊的血上，看不清表情。

她只記得師兄的身上很燙。

那一夜，山巔上最純潔無瑕的明月，也有了污點。

“師姐在想什么？”

“回沈家吧?！濒谜颜芽粗仫L嶼，忽然有種很累的感覺，“好好休息一下?！?/p>

“好?！?/p>

柏風嶼眉眼溫柔，裘昭昭再次失了神。

他們實在是太像了。

裘昭昭有這個自信，柏風嶼一定和林間月存在某種聯系，這既視感實在是強得可怕，他無論做什么都帶著那個人的影子。而且鄭懿行選擇教導柏風嶼，一定也有自己的考量，只是她與鄭懿行分開太久，如今重逢，她已經看不透他了。

看來只能靠自己尋找真相了。

二人偷偷回了沈家，沈敬親自前來迎接，見到柏風嶼背上猙獰的傷口，趕緊找醫修來給他包扎，還安排廚房燉了鍋老參母雞湯給二人補身體。

至于后續與楊家的交涉，這就是靠沈家自己去解決的事了，裘昭昭也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給楊云熙去了封信，讓她吩咐楊家不要繼續追究這件事。

后面的時間，基本上都是柏風嶼在安靜養傷以及修煉，裘昭昭也樂得清閑，趁著柏風嶼修煉的空檔，去套沈家下人們的話。

這柏風嶼的身世，果然沒那么簡單。

其實有用的信息并不多，簡單整合了一下，大概內容是，在很多年前，沈敬曾經受過傷，柏風嶼的父親柏長生為他去西極雪山尋藥?；貋頃r帶著的不只有藥，還有他尚在襁褓中的兒子。但可惜的是，身負重傷的柏長生并沒能活下去，回來沒多久便去世了，柏風嶼就這么留在了沈家。

看來得找機會去一趟西極雪山，只是那雪山有云劍仙門三個那么大，不知從哪找起好。

要是去太久了，這小子又走上夢中的那條路了怎么辦。

漫無目的地溜達著，裘昭昭又不由自主地來到了柏風嶼的房間門口。

來都來了，不如去看看他恢復得怎么樣。正準備敲門，柏風嶼就打開了門。

“……”

兩個人都有些尷尬。

柏風嶼的傷在沈家天材地寶的滋養下，恢復得很快，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師姐，我剛好有事要找你?！?/p>

“哦？”

“千島秘境要開了，沈家有兩個名額，沈伯父便給了我們?！卑仫L嶼看起來心情不錯，“這秘境只允許金丹以下的小輩進去，現在想想，我這也算因禍得福。”

“這有什么，你想去什么秘境我都可以帶你找，沒必要和他們擠?！濒谜颜演p哼了一聲，下意識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鐲子，她很想看看，是她的鐲子厲害，還是這秘境厲害，“不過你想去的話，我們就去玩玩?！?/p>

柏風嶼遞了一枚玉牌給裘昭昭：“拿著這個，三天后秘境開，有玉牌的人方可進入?！?/p>

這玉的材質十分低劣，說是玉，其實就是染了些靈力的大理石，裘昭昭隨隨便便就能造出來一大把那種，看起來秘境中也沒什么好東西。

倒像是個殺人越貨的好地方，反正死在里面了也沒人知道是誰干的，只要斬草除根得夠干凈，就沒人能抓得到。

至少在夢里，裘昭昭沒有關于這個秘境的任何記憶，大概在夢里的這時候，柏風嶼早就突破金丹了。

唉，這小子在夢里明明挺猛的，怎么到她這就卡住了呢？難道的她的教育方法不如鄭懿行那家伙有效？

見到裘昭昭習慣性走神，柏風嶼也不去打擾她，余光中瞥見沈家的那對雙胞胎，就知道他們又要來搞事了。

畢竟幫助沈卿瓏這件事，沈家大部分人是不知道的，現在他們還在尋找失蹤的大小姐。

在他們眼中，沈敬把名額給了柏風嶼和裘昭昭這兩個外人，實在是偏心。

以前柏風嶼不在乎的，誰煩他就和誰打一架就好。可現在他的心境似乎變了，看到這兩個氣不過又打不過自己的兩個人窩囊地躲在一邊，心情居然也會變好一些。

柏風嶼的嘴角翹上去了一些，裘昭昭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兩個人，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陽光很好，裘昭昭的心情也很好，她的師弟，笑起來真的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