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洞還算寬敞,只是有些潮濕,點上營火,也算是個還湊合的安身之處。
雨還在下,柏風嶼在洞口布陣,裘昭昭跟在他身后打著傘。
關于陣法,裘昭昭是一竅不通,師兄曾經說她是個道心堅定的人,因為她除了劍幾乎什么都不會。
“外面涼,師姐不如先回去吧。”
“你若是淋著了不更涼?”
“沒關系的?!卑仫L嶼說道,“我是單火靈根,并不是很怕冷?!?/p>
單火靈根,也和那個人一樣呢。裘昭昭已經見怪不怪了,不再和他客氣,把傘留給了柏風嶼,自己回了山洞。
洞內除了營火,便是兩個蒲團,有些無聊,裘昭昭瞥了一眼,把蒲團拽到洞口,看雨,也看柏風嶼。
其實安靜布陣的話,柏風嶼是能做得很完美的,可身后有人看著,搞得他莫名其妙沒少犯錯,還好補救及時,裘昭昭看不出來。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也不知道這個小世界里還有沒有其他人,柏風嶼忙完了,挨著裘昭昭并肩坐下,兩個人安靜地看著雨幕。
柏風嶼想修煉,卻總是靜不下心來,他總覺得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似乎在某些被遺忘的時光里,他和裘昭昭也曾經像今天這樣,肩并著肩,擠在窄窄的屋檐下,等一場雨停。
“師姐……”
“嗯?”裘昭昭歪頭去看柏風嶼,柏風嶼也在看她。
柏風嶼的臉有些紅,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或許吧……”
轟——
重物墜地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裘昭昭——!”
是危如雅的聲音。
裘昭昭立刻朝著聲音傳出來的地方跑去,只見危如雅抱著已經昏迷的楚沐霜,半跪在地上,雨水混著血水糊住了她的右眼,地上水洼中的血有危如雅的,也有楚沐霜的。
雖然危如雅用的是幻身,但幻身與本體的五感是共通的。裘昭昭趕緊跑過去扶她:“怎么樣?很疼吧,要不你先離開這?”
“死不了就行?!蔽H缪胚谘酪恍?,宛如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好久沒這么痛快過了。”
“……”
裘昭昭懶得和她廢話,直接把她扶了起來,趕過來的柏風嶼則幫忙把楚沐霜背了回去。
因為要避嫌,柏風嶼便沒有進山洞,老老實實去外面望風。
“你居然會救人嗎?”柏風嶼不在,裘昭昭自然是有話直說。
“嗤……”裘昭昭給楚沐霜包扎的時候,危如雅也在自己處理傷口,她就知道裘昭昭會這么問,不由得笑了一聲,“你們云劍仙門可能要有第二個浩然道了,我自然要替你們好好照顧一下,別讓她死了。”
浩然道……
“你還沒放下嗎?”
“人啊,總要有些意難平。”危如雅難得地有些正經了起來,“你不也沒放下?”
裘昭昭給她翻了個白眼:“早就放下了,只是沒有忘記而已。況且,那小子總是會讓我想起他,煩人?!?/p>
危如雅笑了笑:“能看到現(xiàn)在的你,我很開心。”
突如其來的溫馨,讓裘昭昭有些懵:“我也很開心?!?/p>
“他剛死了之后,我就很少見你笑過了……你說你去閉關,我還以為你早就死了?!蔽H缪诺囊贿叢潦蒙砩系难贿吢唤浶牡卣f道,“真好啊……還好我沒殺那小子?!?/p>
裘昭昭更加疑惑了:“你殺他作甚?”
“我以為他是林間月的轉世來著?!蔽H缪诺溃八M云劍仙門之前,我見過他,不過我發(fā)現(xiàn)他不是,便沒動手?!?/p>
“比起這個……”裘昭昭扶額,“我明明記得鄭懿行早就身死道消了?!?/p>
“他還活著?”危如雅聽到這個名字,立刻瞪大了眼,一拍大腿就站了起來,又因為劇痛倒了下去,“咚”地一聲摔在了地上,“嘶……這老匹夫,我還以為他死了?!?/p>
裘昭昭趕緊去把她扶了起來:“你這些年不是清醒的嗎?怎么連這也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危如雅就像摔傻了一樣。
鄭懿行隕落的時候,裘昭昭和危如雅并不在場,危如雅在游歷,裘昭昭則在忙著和其他修士嘗試恢復修仙界,等她收到消息的時候,鄭懿行已經不在了。
有大問題。
裘昭昭見她好像沒什么事,便繼續(xù)問道:“山上有魔氣的事,你知道嗎?”
“魔?”危如雅瞇起了眼,索性自暴自棄地躺在了地上,“云劍仙門又有人入魔了?嘻嘻,有趣。”
“我把這事交給鄭懿行了?!濒谜颜芽嘈?,“現(xiàn)在感覺好像要出問題了?!?/p>
“鄭懿行要入魔?”危如雅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臉上,笑容逐漸狷狂了起來,“也太棒了吧?!?/p>
關于危如雅和鄭懿行的羈絆,可以追溯到八百年前,裘昭昭初登仙門的時候。
最初他們的師尊只有危如雅一個徒弟,后來又收了林間月,過了幾年,裘昭昭和鄭懿行成功結丹后,他們才正式入門,成為內門弟子。
那時的危如雅,仙氣飄飄,白衣勝雪,祥云傍身,一把劍斬盡天下邪祟。
裘昭昭和鄭懿行能夠入門,靠的都是林間月在師尊面前說情,入門之后,師尊莫名對裘昭昭青眼有加,卻基本不怎么管鄭懿行,都是把他交給大師姐危如雅帶。
在漫長的相處中,兩個人互生情愫,終于結為了道侶。
當時正逢危如雅結纓,她頭腦一熱,便選擇了有情道。
執(zhí)劍一生,只為一人。
二十年后,鄭懿行結纓,走浩然之道。
潛心問道,護佑蒼生。
危如雅對此頗有微詞,雖然心里難過,但她也明白,鄭懿行并不是三心二意之人,他認定的路,認定的人,都不會有改變。
若盛世清平,他們二人或許能永遠做一對神仙眷侶,鄭懿行守護正道,危如雅守護他。
可惜,時逢亂世,戰(zhàn)時鄭懿行為了救三個陌生人,果斷放棄了危如雅。他親眼看著危如雅墜入魔淵,被漆黑的烈焰吞噬。
危如雅和心魔結界神魂合一才勉強活了下來,卻也徹底墮魔。
立志斬盡天下邪魔的鄭懿行,劍下也有了例外。
裘昭昭想了想,還是沒有把狐貍的事告訴危如雅,而是換了個話題:“先不說鄭懿行,你這一身傷是怎么搞的?”
“按照計劃,我放了心魔幻境,你們走了沒多久,那兩伙人就打起來了?!蔽H缪诺男哪ЫY界可以無限擴大人的欲望,“這小姑娘居然在勸架……差點被活活打死……很可笑吧,就算是快死了,也沒有絲毫怨恨,甚至還在擔心別人?!?/p>
“她……生命暫且沒有什么危險,只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醒來?!濒谜颜褔@了口氣,“我把我自己的靈力都封起來了,結果儲物吊墜里的好東西都拿不出來。”
“你別看我,我來的時候什么也沒拿。”危如雅樂了,“整挺好,有以前的感覺了,我們兩個都變廢物小筑基了?!?/p>
裘昭昭低低地笑了一下,偏過頭去看洞外,隱隱約約能透過雨幕看見柏風嶼撐傘的背影:“確實挺好的,不知道為什么,我最近總有種重新活了一遍的感覺。”
“嗯,這傷口也挺真實的?!?/p>
“我給你吹吹?”
“那倒也不必。”危如雅往邊上坐了坐,“快把你的寶貝師弟叫進來吧,說一句話往外看一次,是不是心疼了?”
“你可別貧了?!濒谜颜鸭t著臉出去招呼柏風嶼了。
天色已經暗了,夾雜著雨的晚風有點涼,終于坐到了營火邊的柏風嶼周身散發(fā)著寒氣,時不時地將目光瞟向和裘昭昭聊天的危如雅,終于忍不住問道:“這位道友,我是不是見過你?”
“是啊?!蔽H缪乓矝]打算隱瞞,大大咧咧地說道,“我是危如雅。”
柏風嶼:“……”
見柏風嶼一臉奇怪的表情,危如雅更開心了,樂呵呵地火上澆油道:“那天在湖邊,你遇見的就是我~”
柏風嶼:“……”
裘昭昭沒有插話,她還挺好奇柏風嶼會有什么反應的。柏風嶼沉默了一會兒,表情仍是淡淡的,開口道:“多謝前輩留我一命,也謝謝前輩救了我?guī)熋谩G拜呁規(guī)熃憬磺榉藴\……師姐真是福緣深厚?!?/p>
三個前輩說出來,危如雅臉都綠了,裘昭昭噗嗤笑出了聲,一邊笑著一邊學著柏風嶼喊她“前輩”,危如雅瞪了裘昭昭一眼,笑什么笑,你也是前輩。
“化神期的大能,自然是前輩?!卑仫L嶼沒有理解裘昭昭在笑什么,他是真心實意叫出來的,有這么好笑嗎。
危如雅故作嚴肅地咳嗽了一下:“你和裘昭昭一樣,叫我名字就好。”
“這……不好吧……”
危如雅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第一,我,是魔修,不在乎這個。第二,你覺得我用少女的形態(tài)出現(xiàn),是想讓人叫我前輩的嗎?”
“好吧……?!卑仫L嶼還是有些說不出口,裘昭昭看他那一臉難受的樣子,笑著幫他補上了后面兩個字:“如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