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和鄭懿行約定的日子，裘昭昭帶著柏風嶼再次來到了鄭懿行的小屋。

鄭懿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們二人一眼，也明白裘昭昭對柏風嶼的真實身份有些自己的想法，但他尚還有些不確定，想了想，決定還是先支開柏風嶼：“小柏，你先出去下，我有話同師姐說。”

柏風嶼看了裘昭昭一眼，又想起之前裘昭昭對自己說過要搞鄭懿行之類的話來，帶著些許莫名的擔憂走了出去。

裘昭昭知道鄭懿行想說什么，無非就是柏風嶼和林間月，她決定先發制人：“說起來……這么多年了，我一直有個問題。”

“什么？”

鄭懿行以為裘昭昭要問他柏風嶼和林間月的關系，卻沒想到，裘昭昭問道：“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心中可還有危如雅？”

“她是我一生都無法驅散的心魔。”鄭懿行不會說謊，“但若那件事再發生一次，我依舊會選擇救更多的人。”

那狐貍又算什么呢？

那狐貍與他形影不離，喊他道士哥哥，還會為他吃醋。鄭懿行當時對狐貍的照顧也并不像是假的，有或者說，全是演的？

她記得陸泊舟說鄭懿行用狐族全族的妖丹做了個東西，又想起他那條白狐裘上的一抹紅，不由得后背一涼。

牛逼還是鄭懿行牛逼……

正在思考的時候，鄭懿行一句話打斷了她的思路：“我就問一個問題，師兄他……是不是你的心魔？”

林間月死后，裘昭昭修為不得寸進，無論是鄭懿行，還是其他稍微知情的小輩，都以為她是因為心上人身死，生了心魔。

裘昭昭承認，林間月確實可以影響她的心，但還沒到生心魔的程度。

她缺少的，是戰斗。

裘昭昭的根骨并不好，若不是林間月求師尊帶她上山，她幾乎是沒什么仙緣的。

她修為能有大成，全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戰斗中頓悟進步的。

裘昭昭是能與林間月并肩戰斗的存在，而不是躲在人后的小師妹。

可惜戰魔之戰結束后，魔族敗退回魔域，修仙界也靈力稀薄，一個又一個試圖飛升的大能隕落，當年的修煉廢柴，竟也成了近乎無敵的存在。

裘昭昭知道，自己若想突破，最快的辦法就是壓制修為，去各大秘境戰斗，但這次她不想再被鄭懿行擺一道。

她才不要突破。

“唉……”裘昭昭長嘆了一口氣，“誰叫我喜歡的人是個無情道呢？不過說起來，你是從哪撿來的柏風嶼，長得倒是和他有幾分相似。”

“師姐很中意他？”

“沒錯。”

裘昭昭大大方方地承認了，鄭懿行若有所思，卻也沒有打算告訴裘昭昭真相的意思。

裘昭昭也不急，她還沒有摸清鄭懿行的計劃，現在只能裝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陪他演戲。

鄭懿行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裘昭昭繼續說道：“做個替身也不錯，我和師兄又不和你們兩個一樣是道侶。他心中只有劍道，我也只是一廂情愿罷了，現在有個可愛的小替身，我也不去肖想一個死人了。”

裘昭昭說得真切，鄭懿行也有幾百年沒見過裘昭昭了，不由得有些動搖：“我一直以為他是師姐的心魔。”

“是，也不是。”

“若是真正的師兄回來，師姐可否戰勝心魔成功突破？”

鄭懿行目光灼灼，若是不知道真相，裘昭昭恐怕以為他在說什么瘋話，但裘昭昭清楚，她的師兄就在門外等著呢。

“我的浩然道小師弟也會開玩笑了？”裘昭昭似笑非笑，看起來也像是在開玩笑一般，“光是回來哪夠啊，他還得喜歡我才行。”

門外樹影婆娑，柏風嶼坐在院子前面的石凳上，或許是天氣炎熱，一顆心是怎么也靜不下來。

“我這次要看看鄭懿行到底在搞什么，你可別露餡了。”柏風嶼還記得裘昭昭囑咐自己時的神情，她平時看起來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但說這句話的時候，卻是格外的認真，“若是我不受控制了，或是做了什么壞事，你一定要殺了我。”

“這世界上只有你能殺我。”

她說完這句話之后，柏風嶼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仿佛他真的對她動手了一樣。

門被吱呀一聲被人推開，身后傳來了鄭懿行的聲音：“好了，小柏，該出發了。”

浮游山黑市位于東海深處的一座島嶼上，此島并無多少平地，遠遠看去就像是突然出現在海上的仙山。這里原本是東海鮫人與人族交易的海市，后來鮫人數量逐漸減少，隱于深海，這海市就漸漸被人族接手，成為黑市。

拍賣會每三年舉辦一次，進入拍賣會的令牌并不好弄，裘昭昭偷偷看過鄭懿行的令牌，靈力探進去，是云劍仙門的標志，看起來，他已經和付漸歌達成了共識。

當時云劍仙門升起的大陣，裘昭昭后來回憶了一下，她應當是聽說過，此陣必須有一男一女作為陰陽兩大陣眼才能啟動，陣眼修為越高，陣法就越強。這一男一女，便是那付漸歌和楊云熙。

這些經歷過修仙界輝煌年代的孩子，應該很渴望那個靈力充沛的世界吧，懷著這樣的心態，被鄭懿行輕松拿下也是正常之舉。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也是為了云劍仙門好，萬一鄭懿行真的把云劍仙門升到天空之上，成為新的修仙界了呢。

“師姐，到了。”

鄭懿行喊裘昭昭師姐的樣子十分自然，伸出手在晃神的裘昭昭眼前晃了晃，裘昭昭伸手把他拍開，嘴角還掛著笑。柏風嶼不知道為什么，聽了總覺得胸口悶悶的，好像那“師姐”應當是他的專屬稱呼似的。但他什么都沒說，只是安靜地抱著劍跟在后面。

三人到達時，剛好天黑，這海上的法外之地自然是沒有宵禁的，找了家客棧住下，隨便吃點東西，裘昭昭就拖著柏風嶼出去逛街了。

“師姐稍等。”

正準備邁出客棧門的時候，鄭懿行叫住了裘昭昭。

“怎么了？”

“關于師姐之前問我的那個問題。”鄭懿行向前走了幾步，引著裘昭昭去了暗處，客棧里人來人往，他還不想太多人聽到他說的話，“她并沒有和敗退的魔族一起去魔域，對嗎？”

幻魔危如雅的名頭確實很大，但這些年鄭懿行一直在西極雪山閉關，出關后又直接去了云劍仙門，所以錯過了很多信息。

他一直以為她已經不在了。

“幻魔危如雅。”裘昭昭也沒想到鄭懿行居然不知道危如雅的動向，“你去打聽一下就知道了，她還挺出名的。”

鄭懿行愣在原地。

原來她沒有自己也可以過得很好。

裘昭昭懶得搭理鄭懿行，快步去找柏風嶼了，他依舊是一聲不吭地抱著劍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她。

“怎么了？感覺你從到了這都沒怎么說話。”裘昭昭歪著頭看柏風嶼，他的五官在燈火掩映下顯得更加好看了。柏風嶼被她這么看著，臉稍微有些紅，忙說：“沒什么，長途跋涉有些疲勞罷了。”

裘昭昭輕輕地哦了一聲，眼底似乎有些低落的情緒劃過：“那快回去休息吧，我光想著玩了，也沒考慮過你的感受……而且，我也累了。”

目光越過裘昭昭，柏風嶼能看見鄭懿行獨自一人去了街上，內心掙扎了一下，他還是開口提醒道：“鄭老去街上了。”

裘昭昭回頭看了一眼，還能看見鄭懿行的背影。臨近拍賣會，街上的人流量并不小，少年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并不顯得局促，甚至像一塊混在亂石中的白玉一樣干凈。

“那你先回去休息，我跟著他看看。”裘昭昭道，“我修為高些，并不會很累。”

“……”柏風嶼似乎早就猜到了會聽見這個回答，也沒有特別氣餒，“罷了，我同師……師姐一起。”

裘昭昭很輕松地就隱藏了自己和柏風嶼的氣息，遠遠地跟著鄭懿行，只見他獨自一人走進了浮游山最大的首飾店鋪珠璀樓。

珠璀樓內客人并不少，大部分都是男修都是陪道侶來的，像鄭懿行這種獨自來的確實少見。

柏風嶼和裘昭昭也假裝成挑首飾的樣子，在放首飾的琉璃罩子之間隨意溜達著，不讓鄭懿行離開自己的視線范圍。

只見鄭懿行挑了半天，終于拿起了一支發簪，烏木做的，頂端鑲嵌著一顆赤紅色的珠子，靈力注入進去還會有紅色的花瓣飄落。一看就很適合危如雅，她就喜歡穿黑紅色的裙子。

確實漂亮，只要二十枚中品靈石。

修仙界崩塌后，靈石資源也日漸稀少，如今人們常用的靈石都是下品靈石，因為中品以上的靈石罕見，所以下品靈石也就直接被稱作了靈石。

裘昭昭覺得鄭懿行一個老怪物不可能沒錢，但他還是表現出一臉窘迫的樣子，似乎根本買不起這玩意。

或許是在下套呢，就等著引裘昭昭出來了。

既然這次決定要順著他的意思，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裘昭昭微微思考了一下，便走上前去，給鄭懿行打招呼。

“你居然會一個人來這里逛。”裘昭昭是一路扯著柏風嶼的袖子把他拽過來的，“我們也來逛逛，買些首飾。”

柏風嶼連連點頭。

鄭懿行笑笑：“想買點見面禮給她，奈何……”

二十枚中品靈石被扔進了琉璃罩子里，發簪上的禁制瞬間被解開，飄到了裘昭昭手里，裘昭昭把發簪遞給鄭懿行，道：“知道你窮了，真是的，你的錢都哪去了……這靈石算你欠我的，以后記得還。”

“謝謝師姐。”鄭懿行鄭重道謝，臉不紅心不跳，一臉正氣地說道，“我的靈石之前全部花光了，以后還是要靠師姐多多照顧。”

裘昭昭的眉頭跳了跳：“花哪去了？”

“花在了會讓師姐開心的地方。”

鄭懿行這話說得曖昧不清，裘昭昭大概能猜出來，他的靈石大概是被墜星給拿走了，畢竟靈石之所以叫做靈石，就是因為它蘊含著豐沛的靈力，可以拿來修煉。

“你可真是我的好師弟。”

略微寒暄了一會兒，三個人已經從珠璀樓溜達到了海邊。一路上柏風嶼一直沉默不語，像是在思考著什么，鄭懿行似乎看出了柏風嶼想和裘昭昭單獨相處，便很快就告辭回客棧了。

裘昭昭正在考慮要不要跟上去看看的時候，只聽見后面的柏風嶼帶著些猶豫，輕輕地喊她。

“師……師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