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澤靜靜地躺在地鋪上,看著床上的展詩雙眼輕闔,呼吸均勻,明顯已經熟睡。但她就是翻來覆去睡不著,看著外面銀白的月光傾灑進來,她不由用手去抓住,但只是一片虛無。
心中突然一空,聞著外面的芬芳花香,徐徐微風拂過,竟是涼爽的,不帶絲毫夏日的燥熱。
祁澤不禁站起身站到窗邊,抬頭望去,天上繁星點點。她輕笑一聲走出房門,踏上那空蕩蕩的走廊,眾人已經熟睡,只有一個女子站在木質雕刻欄桿前看著遠處水天一色的沉月湖。
碧綠清澈的湖水在夜晚的掩映下也增添了一絲夜色,遠遠望去竟似一塊兒色澤深沉的墨玉,湖岸上柳樹搖曳,曲徑通幽。聽著風吹過枝葉的聲音,心中的帷幔隨之掀起。
拿出衣襟里的墨玉,上面還帶著一絲溫熱的體溫,修長玉指拂過上面的紋路,不由嘆口氣看向那同樣似墨玉般的濃厚夜色。
離父母去世已經過了十幾年,但心中的那份溫暖卻一直沒有忘記呢。
朦朧月色,星輝點點,走廊上的人看了半晌后便把手里的墨玉放回到了衣襟里,繼續往走廊盡頭走去。
祁澤緩緩往前走去,看到前面的人有些怔愣,隨之停下了腳步。
在那走廊盡頭有個紫衣少年恣意慵懶地斜躺在長廊的躺椅上,少年抬首望著空中的圓月,漂亮的桃花眼在月色的襯托下竟顯得十分寧靜,沒有平時慣有的風流輕佻。微風吹起衣袂,顯得悠揚清遠,優雅的身影在這悠悠暮色中絲毫沒被掩蓋,萬籟俱寂。
闕煜?祁澤有些怔愣,她自從伏龍寺那次就沒有見過他了,看他的樣子好像傷口已經好了。剛想要離開但對方眼波微轉,已經看到她了。
少年先是一愣,似乎沒想到會在此時看到女子,接著便勾起唇角,眼中盛滿了平時的風流恣意,惡劣輕佻。
闕煜站起身走到祁澤旁邊,笑道:“祁大小姐大晚上的不休息,跑出來干什么?”
祁澤若是按女子身份在祁府排名,在大房二房的那些庶女中確實是年齡最大的,該稱為祁大小姐。但祁澤怎么聽都覺得別扭,甚是不習慣。
而且辰月樓是闕煜的一個據點,祁澤今天住進辰月樓闕煜肯定是知道的,只不過沒想到祁澤會大晚上的出來閑逛。
“那闕小公爺怎么也大晚上出來了?”祁澤看著闕煜開口問道。
“今夜無心睡眠,正巧月色正濃,想著不能辜負了這天賜美景,就出來看看。只是沒想到會在此時見到祁大小姐,怎么?在辰月樓打地鋪不舒服?”闕煜唇角微彎,打趣道。
祁澤:“……”這家伙看來還知道的不少,無論何時都會插科打諢打趣別人。如果不是為了掩蓋她的女子身份,她也不用這么辛苦地打地鋪。
“那還真是巧了,我也是因月色正好無心睡眠,便出來看看。沒想到卻因此掃了闕小公爺的興,那我離開就是。”祁澤說著便轉身要離開。
現在闕煜已經知道了她女子身份的秘密,還是平時少接觸的好。她倒不是因為男女之別,只是闕煜這個人太過高深莫測。雖然知道他不會多管閑事,把消息宣揚出去。
但這終究是一個捏在他手里的把柄,若是以后想要因此大做文章,安一個欺君之罪,那她的仕途性命也就到此終結。
但闕煜攔住了她,唇角彎起,說道:“既然我們二人都無心睡眠,今夜良辰美景,不如借此機會小酌幾杯如何?”
祁澤聞言有些微愣,喝酒?闕煜今天晚上沒事吧?他們現在雖然不是對手,但政治上瞬息萬變,誰也難保之后就不是敵人。兩個關系不明的人一起喝酒,虧他想得出來。
闕煜也知道這個要求有些讓人意外,他自己在說出后也有一瞬間地意外,但還是笑著說道:“這次我們一起喝果酒,這可比泗河城的果酒要醇香清甜得多,你絕對沒有嘗過。”
其實她對果酒心中并沒有多大的感覺,對于她而言喝不喝都是一樣的。但還是鬼使神差地說道:“好。”
說完后心中就有些后悔,她怎么會答應和闕煜一起喝酒?不過今天晚上確實適合小酌一杯,而且果酒的酒勁并不大,她還是受得了的。
闕煜看著祁澤笑了起來,“那走吧。”接著便轉身走到一個較為隱蔽的雅間前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祁澤進到雅間里,看到靠窗的桌子上放著幾瓶果酒,旁邊還有幾個小酒杯。其中一個酒杯中還剩下半杯果酒,已經被人喝過了。
闕煜把那個酒杯隨手放在一旁,見祁澤看著這個酒杯,就開口道:“這是我今天下午喝的,因一個人喝酒有些苦悶就剩下來了。”
祁澤聽到闕煜向她解釋就有些意外,這個人還會向別人解釋,而且還是這個完全沒有必要去解釋的問題。
接著便轉頭看向窗外,發現這個地方的視野極其廣闊。不僅把沉月湖盡收眼底還看到了后面的青黛群山和與之相接的遙遠天空,在月光下波光粼粼,水光瀲滟,竟是格外地與眾不同。
闕煜這家伙還蠻會享受的。
“給。”
闕煜拿出兩個干凈的杯子倒上果酒后,把其中一杯遞給了祁澤。
祁澤拿過酒杯,聞著清甜果香,入口后唇齒留香,舌尖上還帶著酒的醇香濃厚,沒有泗河城趙府里的甜絲膩味,也沒有酒館里的那樣寡淡無味。雖帶著酒香,但入喉清甜,后味悠遠,意猶未盡。
平常祁澤是不喜喝酒的,但這果酒帶著特有的酒香讓人難以忘卻,令人驚喜。
闕煜看到祁澤驚喜的模樣,便問道:“感覺如何?”
“好喝。”祁澤看著手中的酒杯說道。
“你這個少年探花郎的文采可不行,對這個果酒的評價就這樣簡潔的嗎?”闕煜優雅地拿著酒杯,笑道。
祁澤:“……”還嫌她這個少年探花郎文采不好,那他想要怎樣的評價。
“不過華麗的辭藻確實華而不實,還是你的評價樸實無華。我就暫且當做你喜歡了。”說著,還給祁澤又倒了一杯酒。
“闕小公爺很喜歡喝果酒?”祁澤不禁問道。
在泗河城時,明明外面有很多女子堵路,但闕煜還是會答應孟言錫的請求去酒館喝酒。再加上闕煜今天的這番話,就不禁讓祁澤問出來。
闕煜聞言輕笑一聲,說道:“喜歡,只是已經沒有了熟悉的味道。”眸中閃過一絲懷念接著便稍縱即逝,讓人不由以為剛剛看到的是錯覺而已。
但祁澤還是看到了,心里不禁有些奇怪。這果酒是其他三國特有的陳釀。闕煜是南楚人,理應是沒有喝過果酒的。但闕煜自小就跟著鎮國公老將軍南征北戰,肯定會接觸到他國特產。應該是去邊關打仗時喝過一次特制果酒,自此就念念不忘了吧。
想到此,祁澤就釋然了。
“闕小公爺以后還會去邊關打仗的,到那時可以再帶果酒一些回來。”祁澤低頭輕酌,隨口說道。
闕煜眸光微閃,嘴角勾起,笑道:“呵,小丫頭,能在南楚喝到果酒本就不易,這果酒還是我好不容易才淘來的幾瓶,十分珍貴的。”
小丫頭?這是什么稱謂?不喊她小家伙改稱為小丫頭了?而且她年齡也不小了,聽著怎么這么奇怪。
不過這果酒很珍貴嗎?祁澤看向手中的果酒。想想也是,在這定京城中確實沒有果酒,很多達官貴人連味兒都沒聞過,想要喝到就只能在一些遙遠邊關了。
連南楚皇室想要喝到,也只是國家之間的朝貢時才能喝到,確實價格不菲,千金難求。這果酒這么來之不易,闕煜還把它拿出來讓她喝,還挺大方。
“孟大夫也沒有嗎?”祁澤問道。
在泗河城孟言錫對于果酒的執著程度讓她驚嘆,邊喝邊說泗河城的果酒味道太淡了。但走的時候還是帶了好幾瓶的果酒,唯恐別人跟他搶似得。
孟言錫與闕煜的關系要好,應當會有的。但果酒這么珍貴,孟言錫有沒有就不確定了。
“他沒有。”闕煜隨口簡短回道。
原來連孟言錫都沒有,看來這果酒還不是一般的珍貴。
“辰月樓是闕小公爺一直在打理嗎?為何不見辰月樓的東家?”祁澤疑惑問道。
“不是,我只是偶爾照顧而已。你說的辰月樓東家應該是易星軻,一個矮胖小冬瓜。”闕煜好像心情挺好,也回答了祁澤的問題。
矮胖小冬瓜?是指那個小少年?原來他的名字叫做易星軻。
闕煜的嘴還真是毒,易星軻應該是因為年齡較小,小臉還是肉嘟嘟的娃娃臉,連身上都是胖乎乎的肉。因為是個養尊處優的小小公子,皮膚白嫩,遠遠看去確實像一個矮胖小冬瓜。不過能從闕煜口中聽到這么可愛的詞語,還真是難得。
她也沒想到闕煜會這么放心地對她說他的事情,應該是明白她已經知道了,也沒有隱藏的必要了。或者是明白即使她問了也不會影響到他什么,才會這么放心地說出來。
闕煜一直都是十分謹慎的人啊。
祁澤放下手中酒杯,環顧雅間的四周。發現這個雅間十分寬敞,相比較其他雅間會更加明亮一些。里面陳設精致齊全,整潔干凈,一塵不染,好像每天都會有人悉心打掃。
并且角度極好,辰月樓原本就建的高,這個雅間還在樓層較為隱秘的高地。定京城的大部分景象從這個雅間窗口處一覽無余,盡收眼底。
辰月樓是闕煜的一個藏身之處,很少有人知道這位爺與辰月樓有聯系,這個雅間與別的雅間相比要更加奢華整潔,好像每天都會有人住。那這個雅間不就是他們平時見面商議事情的地方了。那闕煜還敢帶她過來,不怕她發現什么嗎。
“闕小公爺,你帶我來這里,難道就不怕我發現什么出去亂說嗎?”祁澤看著闕煜問道。
但闕煜沒把這當回事,好整以暇地說道:“只要祁大小姐不怕明天全京城的人知道,其實朝中聲名鵲起的祁兵部侍郎大人是女子這件事的話,可以盡情出去說,我不會加以阻攔。”
祁澤:“……”
這個人怎么這么討厭,隨便就拿她的女子身份來威脅她。她就是隨口一說,即使發現了什么,她也不會多管閑事隨口亂說。他明明知道她不會說出去,要不然就不會帶她來這里,但還用此來恐嚇她,真是小氣。
不過這定京城中恐怕有不少都是他的人,想要把消息傳到整個定京城,僅僅需要一個晚上就足夠了。
祁澤不禁氣結,看到闕煜伸出手去拿酒瓶時,她二話不說就從闕煜手下搶了過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順口喝下。
她不能對這個人怎么樣,那就喝光他的果酒,讓他威脅她。
闕煜看到祁澤搶走他的果酒,有些驚訝隨后便輕笑一聲,隨手拿起另一瓶果酒,淡然自若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祁澤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給自己把酒滿上便接著喝下肚。
闕煜見此就笑道:“小丫頭,我勸你不要喝這么多,美酒雖好但不宜多飲。”
但祁澤沒當回事,這果酒酒勁并不大,雖她酒量差但也不至于喝醉。祁澤這樣想的,就又滿上喝了下去。
這杯酒剛下肚,祁澤就覺得腦袋不太清醒,暈暈乎乎的,看窗外的沉月湖都有些漂移不定。難道她喝醉了?
剛這樣想,祁澤就感覺眼前一黑,連對面的男子都變得模糊不清,直挺挺地摔在了前面的茶桌上。
桌上的酒杯被這動靜震得四散開來,其中一個還順著桌角要摔在地上。這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及時抓住了要滾落在地上的酒杯,輕輕地放在了桌子上。
闕煜看著面色酡紅,儼然一副喝醉酒的祁澤,唇角勾起,笑道:“都說了不能多喝,這果酒的后勁兒很大的。小丫頭,酒量這么差還這么逞能。”
少年喝下酒杯中的酒后,看女子已經喝醉也失去了喝酒的興趣,就站起身走到床邊想要休息。但看到茶桌上的那名女子,就嘆口氣拿起一個毛毯蓋到女子身上。
現在雖是夏夜,但風有些微涼,人容易受涼得風寒。
剛轉身,那女子便不老實地動了一下,身上的毛毯也隨之掉落在地。
少年看到后,也只能回去把毛毯重新蓋到身上,但女子好像因為趴在桌子上感覺不舒服總是不老實地亂動。毛毯還沒蓋在身上就掉落在地上。
看著這樣不老實的祁澤,闕煜也有些不耐,彎下腰想要把祁澤抱起放到床上。但手剛伸出去闕煜就又縮了回去,聲音略顯無奈地喊道:“祁大小姐起來了。”看女子沒反應,就接著喊道:“祁澤,小丫頭。”
但女子還是沒反應,那她還是冷著吧,少年就打算回去。
就在少年準備轉身回去時,趴在桌子上的女子終于有了反應。
只見女子慢慢坐直身子,歪頭怔怔地看著少年,月光灑在那緋紅的臉龐上平添了一絲平時沒有的柔和。半晌后女子好像看到了什么,眼眸含笑,臉上帶著大大甜甜的微笑,直接撲到少年懷里。
同時還依賴地蹭了蹭少年的胸膛,鼻尖泛著酒的清甜香氣,聲音帶著一絲天真和喜出望外。
“爹爹,你回來了,韶儀知道你不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