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個月的長途跋涉終于到了南楚與北朔的交界處,令祁澤意外地是姜廡竟然沒有抱怨跋山涉水路上的苦。相反在朝著邊關走來的一路上,比誰都要興奮激動,還時不時地唱起了山歌。
雖然姜廡唱歌的水準真的不怎么樣,但在這愈發荒涼的邊關地界顯得十分難得。爽朗灑脫的歌聲也給這寸草不生的地方增添了一絲人氣,順帶鼓舞了士兵們的士氣。
因為士兵們知道這次要對抗的是軍事實力強悍的北朔,而且這次新封的麟威將軍還是一個沒有任何作戰經驗的文官。雖然不知道朝廷為何要派一個文官出兵打仗,但也隱約猜到那些武將是因為害怕不敢應敵。
將帥都害怕了,那士兵豈不是更加恐慌了?
所以在祁澤帶著士兵來到邊關的路上,許多士兵都是哭喪著臉,害怕自己死在戰場上,到處都是一片絕望氣息。甚至有一部分士兵想要在路上偷懶,拖延腳程,但看到這新來的麟威將軍整日冷著臉,一看就不好惹,所以就沒幾個人敢。
祁澤看到這士氣如此低落,就想找個法子鼓舞士氣。正苦于沒有什么好法子時,姜廡就開始歡呼雀躍,引吭高歌,突兀地打破了這沉寂絕望的氣息。
本來士兵們不想理睬姜廡,但奈何姜廡是個活潑好動的性子,也是第一次來邊關,看到什么事物都覺得很新奇,所以到處亂跑,閑著沒事就去找士兵們聊天玩耍。
還時不時地和士兵們打成一片,經常圍著火堆說祁澤武功很厲害,熟讀兵書之類的話。畢竟沒有親眼看到,士兵們大多只是聽聽而已,只有一小部分年輕士兵相信了姜廡的話。
雖然別人說的話不能亂信,但看到祁澤整日不說話,氣質極其出眾,有時還會用箭射下幾只大雁改善一下伙食。大雁飛得很高,但祁澤眼都不眨一下,就三支箭射了出去,箭無虛發,確實武藝高強,還真像姜廡說的那么厲害。
姜廡性格豁達灑脫,本就很討人喜歡,同時還經常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沒有一點京城貴公子的驕矜姿態。這平易近人的性格就更對士兵們的口味了,所以有很多士兵都喜歡與姜廡打交道。
有些年輕士兵也被姜廡帶動著到處亂跑,原先看到不茍言笑的祁澤還有些害怕,唯恐會被說成擾亂軍規。但看到祁澤對此一概不理,管理并不是很嚴格,就放心大膽地隨著姜廡去找別的士兵玩了。
這活躍的氣氛同時也帶動了其他士兵,也就沒有了剛開始來的沉寂氣氛。每次一到晚上,大家伙兒就圍著火堆講著自己的故事,還有在身邊發生的一些趣事。
這時姜廡的專場就來了,每次都會給大家伙兒講著祁澤如何英勇地去泗河城抵抗西魏人,如何痛快地腳踢工部郎中曹萬祖。原本以為姜廡的口才不怎么樣,誰知說起這些事來頭頭是道。
明明沒有在現場,卻說得好像親眼見過似得,描述的繪聲繪色,沒有在茶樓里當說書的真是可惜了這副好口才。讓眾多年輕士兵每次都用著十分敬佩的目光看著祁澤,還經常跑過來親切地喊著將軍。
本來祁澤聽著姜廡夸自己的話,還有些不好意思。而且那些年輕士兵跑過來眉目含笑地喊著自己將軍,祁澤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表態,看著那些充滿愛戴的小目光,憋了半天只“嗯”了一聲。
士兵們見此也沒有減退對祁澤的敬佩,相反聽到祁澤的回應還很是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看到士兵們因此相信她,并帶動了士氣。祁澤就任由姜廡去玩了,自己在閑暇之余拿出邊關地形圖研究著。
蒼術看到這么活潑的姜廡,加之自己本身也是停不下來的性子。好不容易出來了較為壓抑的京城,就想要放松一下跑去和姜廡一起玩。
但祝余的一句“別忘了,你是個暗衛?!本蛷氐状蛳松n術玩耍的念頭,并對著祝余臉色苦哈哈的,“對,我是個暗衛。”
祝余:“……”
在行軍途中,姜廡玩得很開心,但在定京城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因姜廡偷偷地跟著祁澤上戰場,祁澤也因剛接手將軍職務,軍務繁忙,就忘記通知給姜家人了。
在姜廡走后幾天,姜洵才發現沒看到自己那令人不省心的二兒子跟著練武師傅練武了。原本只以為姜廡是練累了,對武功失去了熱情,就沒放到心上。畢竟像姜廡這種年紀的做事情都是三分鐘熱度,同時還心中竊喜自己的二兒子終于不練武了。
正想著等姜廡對武功徹底失去熱情,就把姜廡調到翰林院去,看在自己身邊也省得到處惹事。卻看到練武師傅走過來說這幾天一直沒有見到姜廡,連房間里都沒有。
這時候姜洵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連忙去國子監詢問姜汶看姜廡在不在國子監。
誰知姜汶一臉呆愣,心中也隱約猜到姜廡是有可能偷跑出去跟著祁澤上戰場了。因為這幾天國子監事務繁多,姜汶一直都在國子監里休息,沒有回姜府,也就不知道姜廡這幾天并沒有在姜府。
兩人急忙地跑到姜廡的房間,四周擺放的都是各種各樣的兵器,同時原本應該有一把鋒利寶劍的位置,此刻卻是空的,本來掛在墻上的嶄新盔甲也沒了蹤影。因姜廡很想上戰場,姜洵也為了讓他收收心,就給姜廡買了一套盔甲。結果姜廡很是喜歡,每天都會擦拭,還背著姜洵偷偷地買了兵器,說是為了與這套盔甲相配。
同時后門的墻上也斜靠著一截長木梯,見此情形的兩人基本心里就已經明白姜廡偷偷地跑出去上戰場去了,但還是心里抱著一絲幻想期待,跑去兵部詢問鄭慎。
結果鄭慎也是一臉詫異,不可思議道:“姜廡跟著祁侍郎去邊關的事情,你們還不知道嗎?”
當時姜廡說他已經對姜家人說過了,鄭慎也不疑有他。況且祁澤都同意了,他摻和這事干嘛。
“知道個屁?!逼匠W顬樽⒅刈陨硇蜗蠛徒甜B的姜洵忍不住爆出粗口,連姜汶和鄭慎都當場愣住。
姜洵罵完人還是沒緩過勁,捂住胸口幾欲氣得要昏死過去,幸好姜汶及時從后背扶住了姜洵才避免倒在地上。
在暈之前,姜洵伸出顫抖的手指,咬牙罵了一句“這個逆子。”
等到了北朔軍隊攻占的那幾個城池處,祁澤聽著蒼術調查的消息有些驚訝。
因為尚不知道北朔軍隊具體實力如何,所以祁澤就把軍隊駐扎在了北朔軍隊攻擊的城池中,距南楚京城最近的城池中待命。
本來還以為在行軍途中,北朔軍隊已經攻占了好幾個城池,所以祁澤一直都在趕快速度,同時打聽著邊關的具體情況。
可所有事情都在出乎祁澤的意料,在行軍途中打探出來的消息就是北朔軍隊一直按兵不動,仿佛之前那一個月奪走五座城池的消息是虛傳的。
當時祁澤還以為是因為南楚發兵出戰,北朔有所顧忌,才不敢出兵的。但根據蒼術得來的消息,北朔軍隊依然按兵不動。雖然一口氣奪走五座城池,但好像也因此停滯不前。
所有士兵雖然都在營帳前把守,但真的僅僅是把守,平時沒有任何訓練,好像并不是來打仗一般。平時晚上還會喝喝酒,一片輕松氛圍,絲毫不怕南楚此時攻擊一般。
本來害怕北朔使出奸計,所以祁澤就按照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進行等待僵持。畢竟北朔軍隊的實力不容置疑,還是小心為妙,同時讓祝余偷偷地在邊境去找兵符。
因為祁澤之前沒有打過仗,所以只能根據兵書和地形采用最適合的陣法進行攻擊先行試探,避免北朔軍隊使詐,只是裝出一副放松表象來混淆視聽。
但試探的結果很喜人,北朔軍隊確實像是陷入了陣法一樣,很快就丟盔棄甲,轍亂旗靡。這也讓南楚士兵士氣大漲,紛紛歡呼。在最前面沖鋒陷陣的姜廡更是激動地掀拳裸袖,斗志昂揚。
本來祁澤是不想讓姜廡沖在前鋒的,畢竟姜家人她是真的沒辦法交代。但姜廡非要在前鋒隊,幾次三番地到祁澤的營帳里哭求,還動不動地就要跪下抱著祁澤的大腿,連祝余蒼術都攔不住。
所以祁澤只好把姜廡放進前鋒隊里,上場殺敵時她站在旁邊保護著,以免發生意外。但姜廡的武功其實祁澤還是放心的,畢竟是自己教的,也知道姜廡的武功對付這些北朔人還是綽綽有余。否則無論姜廡怎么求她,她都不敢讓姜廡過來。
因為祁澤是將帥,自然是一個人一個營帳,而且這樣也方便隱藏女子身份,祝余蒼術守在營帳前。大家伙兒都知道這位麟威將軍性格冷淡,不喜歡有人打擾。如果有事就會對祝余蒼術說,祝余蒼術進帳里再傳達給祁澤。
原本祁澤打算安排給姜廡一個人一個營帳,畢竟邊關條件艱苦,吃穿用的東西大部分都是生冷的,害怕姜廡不適應。但姜廡擺擺手表示不用,直接跑到士兵們的大眾營帳一起吃住,并不亦樂乎。
祁澤見此也就隨他去了。
因為第一次試探攻擊效果很好,并且之后北朔依然沒有要出兵攻擊的意思。這就不由讓祁澤有些疑惑,這樣一直僵持確實不是個事兒,所以就開始運用一些合適的兵法派出南楚大量軍隊進行大范圍的攻擊。
結果讓祁澤都感覺驚訝,竟然贏了。沒錯,第一個城池就這樣奪回來了,并且南楚的死傷人數并不多。
北朔軍隊直接掉進祁澤設的陷阱中,并且在發現中計后,迅速撤離到了第二個城池,所以北朔軍隊也沒有死傷多少人。
祁澤不由感到奇怪,這好像有些順利了。雖然這陣法是她研究到半夜,最終根據當地的環境地形等綜合因素選出的陣法,確實很難找到漏洞,但還是……太順利了。
雖祁澤覺得奇怪,但姜廡不覺得,還一直夸贊祁澤兵法用的極其精妙,經常手里拿著兵書找祁澤詢問商討兵法。
等回到營帳后,姜廡還一直稱贊祁澤,說第一次上戰場就能這樣用兵如神,真不愧是驃騎將軍的兒子。士兵們也因此熱血沸騰,昂首挺胸,期待著能奪回之后的城池。
之后祁澤就運用兵書里的兵法試探攻擊,結果與第一次的一樣。但祁澤并沒有因此松口氣,甚至心里還很奇怪,攻擊方法也就更加小心謹慎了。北朔軍隊到底在用什么招數,為何中了她的陷阱后就會迅速撤兵,明明死傷并不嚴重,為何不再拼死對抗。
雖然心中覺得奇怪,但還是按照兵法用兵,并且迅速再次奪回了三座城池,這次就只剩下最后一座了。
只要這座城池奪回來,她就可以回到京城了。
姜廡也為這斐然的戰績而歡呼雀躍,到處說祁澤用兵厲害,每天晚上都會拿著兵書來向祁澤請教。士兵們也很開心,沒想到祁澤真的用兵如神,雖是文官但卻比武將還厲害,心中都期待著能攻打完最后一座城池,早些回家。
在這天晚上,祁澤定好明天要用到的陣法后,就要休息。但姜廡這時候走過來,問道:“韶儀,你白天在戰場上有受傷嗎?”
“沒有?!逼顫苫氐?,“你受傷了?”
“也沒有。”姜廡搖頭道。
“那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嗎?”祁澤看姜廡手里沒有拿著兵書,那就不是來請教問題的,就不由問道。
“沒什么事,只是想找你說說話。”姜廡坐在旁邊的小椅子上說道。
“想與我說些什么話?”祁澤合上兵書,隨口說道。
姜廡看著外面略微蒼涼的環境,邊關的一切都很蒼涼,但卻又很壯觀,那高大巍峨的山,奔騰不息的河流,包括那直入天空的狼煙,漫天遍地的黃沙。這些在定京城都沒有,只有這里才有。
半晌后,姜廡開口道:“其實我挺喜歡這里的,還有一起并肩作戰的伙伴們,我也很喜歡和他們一起玩。”然后嘆了口氣,語氣遺憾,“可是馬上就要回定京城了,這次應該也是我最后一次上戰場了。韶儀,你喜歡這里嗎?”
“喜歡?!逼顫梢部粗饷鎻V闊無垠,令人心安的風景,“但在定京城中,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我必須要回去。”
姜廡也沒有問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嘆息道:“想到回去后,爹爹和哥哥就會輪流訓罵我,我還是有些怕的。”
“既然害怕,那你還非要跟著我一起來。”祁澤開口笑道。
“那還不是因為如果這次不跟著你來,之后恐怕就沒有機會了。如果爹爹將來把我調到翰林院,就徹底沒有機會了,沒有上過戰場,那該是多么遺憾啊?!苯獜T噘著嘴說道。
“待在翰林院不好嗎?有多少人想要進去,你卻在這里唉聲嘆氣的。”祁澤看著姜廡遺憾的表情說道。
“不好,一點都不好?!苯獜T雙手托著下巴,苦惱道:“里面的人都是一副文縐縐的模樣,還說著違心的話,我看著都累。還不如在邊關,和將士們一起談笑風生來的輕松?!?/p>
祁澤看著姜廡笑而不語。這好像都不是他們能夠選擇的。
“韶儀,如果將來你有選擇的機會,可以不用生活在定京城,你會選擇在哪里生活?”姜廡突然詢問道。
“我?”祁澤思考半晌后,認真回道:“選擇一個令人安心且平靜的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