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清幽雅致,高聳富麗的酒樓中,一房精致寬敞雅間里,兩位男子正在喝茶。其中穿著一襲紫色暗紋錦服的青年尤為惹眼,似乎要把整個雅間照亮。
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這雅間的布置規格與南楚辰月樓極為相似,包括酒樓基本外形都一模一樣,也包括牌匾上的名字。
對面的白衣男子百無聊賴地托起下巴,嘆氣道:“雖然是回來了,但在北朔生活太無聊了,還不如在南楚坐在我的小醫館中來的快活,好歹不用聽我爹在我耳邊啰嗦。”
闕煜輕笑道:“孟家世代在北朔皇宮太醫院中任職,孟家家主更是每一任太醫院院使。你身為孟家嫡長子自然也要挑起重擔,孟家老爺對你嚴格是對的。”
在北朔,基本上每家每戶都知道孟家的名號,只因這個家族世代都是專門為北朔皇室服務的。而孟家子孫也同樣對醫學有著極高的天賦,加之孟家的醫學療法獨樹一幟,效果立竿見影,所以在太醫院的位置舉足輕重。
因孟家子孫優秀,甚至還出過許多醫書,如今在北朔的大部分醫書都是孟家所寫,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很高。所以孟家就成為北朔皇宮太醫院的內定家族,每一任孟家家主更是太醫院院使,率領著所有御醫給皇族人治病。
如今的孟家家主正是孟言錫的父親孟岑,為人正直忠厚,現任正五品太醫院院使,在民間更是享有盛譽。而孟家嫡長子孟言錫深有學到其父的精妙醫術,對醫學的天賦極高,現任正六品太醫院院判,在民間也是盛名的少年天才。
雖官職品級較低,但整個太醫院幾乎都是孟家一手撐起,地位超然。加之世代為皇室服務,在民間聲名顯赫,所以孟家地位在北朔占有極大的分量,成為眾多世家討好獻媚的對象。
而孟家嫡長子孟言錫自小就在太醫院長大,按照其父要求鉆研醫術,對待公務更是認真負責很少出門,所以人們很少見到他。
其實孟言錫是遵從家中的囑咐,暗中到南楚輔助自己的主子了。孟岑謊稱自己的兒子要鉆研醫術,沒有時間出門。北朔百姓也不疑有他。
如今孟言錫回來了,在路上看到他,人們都以為是醫書鉆研透徹了,也沒放到心上。畢竟醫學內容廣泛,艱澀深奧,真正的學無止境。眾多郎中大夫終極一生都在研究其中的一個領域,即使這樣也沒有鉆研通透。
想到之后還要帶領著太醫院,孟言錫不由嘆口氣,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這我當然知道,可是我一從南楚回來我爹就讓我背醫書,還整天催著我去太醫院,這誰受得了。”
孟家是以醫術在北朔站穩腳跟的,孟岑也知道自己兒子的玩心重,所以就十分擔心在南楚的這幾年孟言錫沒有好好學習醫術。
一回來就讓孟言錫趕緊背書,還催著讓去太醫院忙活露露臉,以免起疑。但實際上孟言錫還真沒有歇著,在南楚每天都會有老大夫上門請教醫術。尤其是經過馬病一事,那穆老太醫整日拿著醫書來請教,孟言錫還因為祁澤沒法拒絕。
教穆老太醫的同時,孟言錫苦惱著,但也因此提升了醫術。
而且還跟著闕煜南征北戰,條件艱苦自不必說。但孟岑一直認為孟言錫在南楚玩了幾年回來了,所以對其十分嚴厲。孟言錫為此很苦惱,他跟著闕煜倒是能歇息一會兒,整日東奔西走療傷,回頭來還落不著一個好。
孟言錫很沮喪,但面前的青年絲毫不領情。
“你身為太醫院院判,不應該去嗎?”闕煜冷聲道。
面對著闕煜,孟言錫并不敢太放肆,只好說道:“當然應該,只不過在南楚懶散日子過慣了,如今回來一時沒適應過來而已。而且我每天都會去太醫院好嘛,只不過今天我休沐,就過來辰月樓喝喝茶。”
“說起來易星軻這幾天去哪兒了?在南楚時就不看管著辰月樓,如今回到北朔還在偷懶。”闕煜隨口說道。
“剛剛我還看到星軻了呢,應該是被家里人正逼著學習算賬呢。你也知道易家是北朔的皇商,不能不會算賬,偏偏星軻總是一直吃,到現在還沒學會易家的算賬方法,把易家老太爺給急的。”孟言錫想起易家人提起委屈巴巴的易星軻就走的樣子,就不由嘆氣道。
易家是北朔的皇商,除了皇族就屬易家最有錢了。京城大部分產業都在易家名下,尤其是北朔的辰月樓。
辰月樓本來只在北朔有,但因其精致富麗的裝飾,清新雅致的獨特氛圍,還有那極其周全的服務,就吸引了一大批的朝廷官員,文人墨客和富甲商賈聞名而來。
若是要來北朔游玩,辰月樓是必須要來的地方。
因為辰月樓的名氣太大,易家就想著再建一座辰月樓。北朔有了,那就建在擁有水鄉風景的南楚。所以當時的易家家主就斥重金買下來沉月湖附近的土地,雇傭了大量匠人按照北朔的布置規格耗時五年終于建成了辰月樓。
當時有很多世家都有投錢,畢竟蓋一座一模一樣的辰月樓耗資巨大,而且前途寬敞。其中投錢最多的就屬孟家了,所以孟言錫這個嫡長子算是南楚辰月樓的小東家。
事實證明,易家家主很有遠見,南楚的辰月樓自打開張以后,就深受南楚眾多文人墨客喜愛。加上還在著名風景沉月湖旁,從此名聲大噪,一躍成為南楚第一酒樓,賺得盆滿缽滿。
而易家之所以會成為皇商,一方面是擁有極高的商業天賦,誠信做事,在商業界名聲極好。另一方面就是擁有自己獨特的算賬方法,既省時間又準確,能及時核對好賬本,不至于出錯拖垮生意。
現任易家家主易泓是易星軻的祖父,雖年事已高,但老當益壯,至今還在管理著易家上下大小事。易星軻就是易泓年齡最小的孫子,同時也是出了名的貪吃,易家的算賬方法一直都學不會。
易泓對于自家小孫子的要求就是不惹事就好,但身為易家人,算賬方法必須要會。可易星軻喜歡亂跑,一直都不學。易泓因為要管理其他事務,一天天都在忙碌,也實在抽不出空來看管自己的小孫子,這件事就暫且擱下了。
之后易家也要選出人到南楚輔助闕煜,正好可以照顧一下辰月樓的生意。本來是打算讓精明能干的大孫子去的,但易星軻偏偏要去,只因南楚的糕點沒有吃過,北朔的早就吃膩了。
易泓也深知自己的小孫子什么德行,到時候不只是到處跑,不照顧辰月樓的生意,恐怕還會給闕煜添亂,所以堅決不同意。
但易星軻就為此很傷心遺憾,多次請求易泓,說自己肯定不會給闕煜添麻煩。但易泓絲毫不為所動,堅持讓大孫子去。
易星軻也不甘心,就趁著自家大哥準備走的時候偷偷跟在后面,最后完美被抓到。但易星軻的大哥是個疼愛弟弟的,易家老夫人也十分喜歡這個小孫子,見易星軻死活要去,易家老夫人兩手一拍就讓易星軻去了。
易家老夫人年輕時是出了名的算賬能手,連易泓都自愧不如,十分敬重自己的妻子。見易家老夫人做主了,易泓也無話可說,只能讓易星軻去了。
等到南楚后,果然與易泓想的一樣,易星軻到處亂跑,辰月樓的生意根本不照顧。剛開始闕煜也不想管易星軻,但想到之后會給自己惹麻煩,就果斷讓易星軻暴露,從此只能乖乖地待在辰月樓,哪兒都不能去。
易星軻雖然愛吃,但也明白事理,知道自己暴露了,就聽從闕煜的安排呆在辰月樓,看管生意。
直到這次回來,易星軻的大哥就接替任務去了南楚的辰月樓照顧生意。辰月樓的人都是闕煜的屬下,這次回來就把人全部帶了回來,充當秦王府的仆從。
所以等易星軻回來后,南楚辰月樓的人也全都換了。
易家和孟家一樣都是闕煜的屬下,所以兩個辰月樓也都是闕煜名下的產業,易家更多地是代為管理而已。
孟言錫往對面的雅間看過去,伸出手指說道:“喏,星軻不是在那兒嗎?”
闕煜眼眸微轉,從對面雅間虛掩的門縫中看到正有一個中年女子怒氣沖沖地坐著,眼睛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對面的小少年,小少年也是十分委屈的表情。
“星軻,今天這算賬你再學不會,今兒個的晚膳你就別想了。”中年女子手指敲著桌子說道。
易星軻委屈巴巴地瞅了一眼中年女子,撅著小嘴說道:“知道了,娘。”接著就把手中的賬本翻到下一頁,另一只手打著算盤。
同時嘴里小聲嘟囔道:“真是的,這么兇,還不如南楚的溫柔漂亮姐姐們好呢。”
“你說什么?”易母看著自家兒子一張一合的小嘴,大聲喝道。
“沒什么。”易星軻看著自己干練利索的娘親,趕緊開口道。然后就又翻了一頁賬本。
易星軻百無聊賴地抬起頭,看到對面雅間中坐著的兩人,立刻雙眼泛光,激動大喊:“夜闌,言錫,你們來看我了。”雙腿快速地跑了出去,連易母呼喊阻攔都來不及。
“哎,星軻,回來。”
易星軻跑到雅間,一上來就要給闕煜一個熊抱。
“夜闌,我們回南楚吧,我想念南楚的糕點和漂亮姐姐了。”
闕煜眼睛都不抬一下,站起身側身躲過了易星軻的熊抱。
易星軻撲了個空,撅起嘴委屈巴巴地看向闕煜。但闕煜一直在整理自己的衣服,一個眼神都沒施舍給易星軻。
外面的易母連忙跑進來,看到闕煜,先是行了一禮,“拜見秦王殿下。”眼睛看向自己的兒子,連忙喝道:“星軻,過來,在秦王殿下面前不得無禮。”
易星軻往里躲了躲,就是不出去。急的易母直出口道:“你這孩子。”
闕煜揮了揮手,表示不在意。易母只好放棄了,看到易星軻向她做的鬼臉火冒三丈,直想上前揪住臉揉成一團,奈何在闕煜面前不敢放肆。
易母看了看里面都是男子,也只好放易星軻一馬。
“既然秦王殿下到此,那臣婦就先退下了。”
看到闕煜點頭,易母就退下了。
易星軻看著自家娘親終于走了,就徹底釋放了,坐在椅子上晃著雙腿悠閑喝茶,“在北朔的日子太苦了,還不如去南楚呢,還有溫柔的漂亮姐姐們給你糕點吃。”
因南楚是水鄉風景,養出的也是溫婉柔和的女子,不像北朔女子那般不拘細節,干練利落。北朔女子大部分能力出眾,是丈夫的賢內助,管理后院的同時也會照看家族生意,拋頭露臉都是常事了。
孟言錫想起在泗河城時那些女子的勇猛戰斗力,和在小醫館門前那些姑娘們上前直接摸他手的行徑,就出口反駁道:“不,星軻,那是對你。南楚姑娘大部分性格內斂,但也有小部分比起北朔姑娘絲毫不差。”
因易星軻長相可愛,小臉肉嘟嘟的,還長著一對虎牙,就非常討南楚姑娘們喜歡。到大街上就會拿著糕點哄著易星軻,“小弟弟,你長得真可愛。”
此時易星軻就會露出甜甜的微笑,“謝謝漂亮姐姐。”
甜甜的聲音夸贊著自己漂亮,哪個姑娘才能抵住這種誘惑?所以就臉紅害羞道:“小弟弟真會說話,姐姐這里的糕點全給你了。”
所以易星軻就開心地接過糕點,有幾次孟言錫看到了,很是不屑地看著易星軻吃著那“嗟來之食”。
但易星軻就很是得意道:“你是看到那些漂亮姐姐只給我糕點,不給你羨慕了。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言錫,如果你想吃可以對我說,我又不是不給你。”
孟言錫:“……”你才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天天對付在小醫館門前攔截他的姑娘們已經夠受了。
闕煜聽著“南楚姑娘”的詞眼有些怔,他家中的那位……性格也挺內斂的,也是個姑娘。
易星軻看著低頭深思的闕煜,語氣中帶著期盼,詢問道:“對了,夜闌,前些日子你不是帶兵攻打南楚了嗎?那有沒有帶回來一些南楚的糕點啊?”
“沒有。”闕煜抬頭勾唇一笑,“不過帶回來了一個讓人不省心的小丫頭。”
兩人聞言徹底呆怔在原地,什么?南楚的姑娘?夜闌府里有一個姑娘?
正想著,就看到闕煜大踏步地走出去,兩人相視一眼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訝,接著都站起身跟著闕煜出去了。
三人走了許久,終于在一個裝飾十分華麗精致,占地面積極大的成衣閣停下。闕煜抬頭看了看上面的匾額,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剩下的兩人抬頭看著上面的匾額半晌,夜闌怎么會來這兒?還直接進去了。
牌匾上寫著雅韻筑,是北朔最有名的女子成衣閣,因款式新穎,花樣繁多而出名。每年出的新款都是北朔女子最搶手的,很多官家小姐以能搶到雅韻筑的最新款式為榮,是參加宴會的首選。
但畢竟是女子成衣閣,倒是有很多女子成群結隊地進來買衣服,很少見有男子進來。
但闕煜都進去了,兩人想了一會兒也果斷進去了。
雅韻筑的小廝看有男子進來,還是當今秦王,先是一愣,接著就急忙走上前,帶著笑容諂媚道:“不知秦王殿下蒞臨小店,有失遠迎。不知秦王來此有何事?”
闕煜看了看周圍各種款式的衣服,隨口道:“本王到這里當然是來買衣服的。”
“是,是,王爺到這里是來買衣服的,不知王爺看中了哪一件?小人這就為王爺拿下來。”小廝擦了擦臉上的冷汗,當今秦王來為姑娘買女子衣裙,這件事怎么聽都有些驚世駭俗。
商鋪中的小廝一般消息是最靈通的,自然也知道有很多閨中小姐到秦王府,只為見秦王殿下一面,可這位秦王殿下從來沒有出現過,讓眾多女子碎了一地芳心。前些日子更是帶著軍隊攻打南楚,連元平帝都攔不住。肆意妄為和霸道凌厲的作風讓人驚嘆,也知道這位爺不是能惹得起的。
沒想到這次竟然會在女子成衣閣見到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秦王殿下,還是為女子買衣裙,不知道哪個女子這么幸運,能得這位殿下的青睞。
后面的兩人走進來,也看著周圍琳瑯滿目的衣裙,原來女子衣裙款式這么多的嗎?
“好多衣服啊,這讓人怎么選?”易星軻環視著衣裙開口道。
小廝只是臉上帶著勉強的禮貌微笑,額角上的汗都不敢擦,仔細看著闕煜選衣服,害怕因為怠慢了這位爺從此身首異處。
闕煜看了一會兒衣服,就伸手指著這些衣服,“這件,這件,……還有這件。”
沒錯,猶猶豫豫不是闕煜的作風,當然也包括選衣服。
孟言錫看著闕煜挑的衣服,全都是顏色鮮艷嬌媚的,就不由面帶笑容走上前打趣道:“夜闌,原來你喜歡的女子是這種類型的。”
之前很少見闕煜與女子打交道,就也不知道闕煜喜歡什么樣的。下意識里認為闕煜喜歡的肯定非同尋常,畢竟他自己本身就不是平常人。誰知竟然喜歡的是這種類型的,都是男人自然也理解。
闕煜淡淡地瞥了一眼孟言錫,不想理他。
小廝看闕煜挑的衣服這么多,一時有些記不住,但也不敢說什么,急忙應承道:“是,小人這就為王爺取下來。”反正最后賺錢的還是雅韻筑,賣出去的當然是越多越好。
心中不由高興激動,這個月的報酬不著急了,這秦王殿下真是不缺錢,大手筆啊。
“等等。”闕煜的聲音在背后響起,讓小廝有些愣。
只見青年嘴角彎起,聲音慵懶磁性,“本王的意思是這幾件不要,其他的本王全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