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祁琛到了院子里后,發現永寧公主竟是在花園里十分安靜地看著梧桐樹,并不像之前那樣,一上來就抱住他,并面露嬌羞地喊著“引之”。霎時,祁琛竟是覺得這樣的永寧公主他根本摸不透心思,內心也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公主,我回來了,不知公主有何事找我?”祁琛偽裝起來,如往常般溫和問道。
永寧公主緩緩轉過身,看著祁琛靜靜回道:“難道沒有事,本公主就不能喊你回來嗎?”
祁琛見到如此反常的永寧公主,便輕微皺眉道:“公主當然可以,只是吏部如今有公務要做,公務耽誤不得,還請公主諒解。”話后,便要轉過身離開。
但被永寧公主的一句話給阻攔了,“如今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本公主還是清楚的,引之還是不要欺騙本公主了。”
兩國軍隊包圍,南楚政權危在旦夕,還需要做什么公務,這一聽就是欺騙。
祁琛聞言只好停下腳步轉過身,面上帶著溫和笑意,尚且耐心道:“那公主可還有別的事要說,若是無事,我就先回去歇息了。我剛從外面回去,有些身困力乏。”
正打算轉過身離去的祁琛,心中盤算著等永寧公主不再看管著他時,他就偷偷跑出去。
可永寧公主不慌不忙說的一句話,讓祁琛徹底歇了心思,并慌亂起來。
“在王榮欣死之前,本公主去看她了,而她也對本公主說了一些話。”
看到祁琛眼神略帶緊張地看著她,永寧公主緩緩道:“可她說的話本公主不信。”
祁琛剛還沒暗松一口氣,就聽到永寧公主接著道:“但本公主派人下去調查,調查出的消息證明王榮欣說的是事實,她并沒有騙本公主。”
“所以公主相信了?”祁琛的聲音帶著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顫音。
永寧公主抬眸,看著祁琛明顯心虛慌亂的樣子,聲音深沉道:“之前不相信,現在相信了,可本公主想要聽你親口說。”
“呵,公主都調查出來了,也相信了,聽不聽我親口承認有這個必要嗎?”祁琛打算破罐子破摔。
“有。”永寧公主像是變了一個人似得,眼睛緊緊盯著祁琛,眼圈微紅,其中隱隱帶著期盼,異常鎮靜,“只要你說這一切都是無心之舉,之后你會認錯,本公主可以既往不咎,并和你好好過日子。”
“呵,無心之舉?”祁琛冷笑一聲,“我親愛的公主啊,只有你會相信一個男人害得自己的妻子不能懷孕是無心之舉。事到如今,我就直接挑明了。讓桂嬤嬤對你下避孕藥是我的主意,這一切都是我有意為之,并不是無心的。”
永寧公主似是不敢相信祁琛會直接挑明,睜大著眼睛,眼角泛著點點淚光,半晌后才問出一句:“為什么?”
“為什么?”祁琛好像已經瘋狂,面上帶著嘲諷獰笑,殘忍說出實話,“因為我從未喜歡過你,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和你好好過日子。因為你是慕容脩的親妹妹,我一直都在防著你,甚至不能讓你懷上孩子。若是有了孩子,這就是我的一個把柄,你說,我為什么要制造出一個把柄遞到敵人的手里?”
“那這滿園的梧桐呢?你如果真的不喜歡我,為何要種出滿園梧桐來討我歡心?為何在我們第一次相見時,會幫我親手拿下紙鳶?”永寧公主心中懷著最后一絲幻想。
“呵,你是傻子嗎?”祁琛一番話擊碎了永寧公主最后一絲幻想,“因為你是公主啊,是圣上和文貴妃最寵愛的公主,你身份高貴,是個金枝玉葉,我們祁家不敢得罪,只能把你捧在手心里高高舉著。所以我按照你的意愿種下了這些梧桐樹,在第一次相見時,我違背著自己的心意幫你取下紙鳶。直到如今,我就一直在想,如果當初我不幫你取下紙鳶,你是不是就不會一意孤行地嫁給我?而我也能找一個懂事聽話的妻子,不用讓我卑躬屈膝,強笑歡顏,我們從此再無相見的緣分。”
永寧公主像是終于聽到了祁琛內心深處的話語,癱坐在石凳上,在眼眶中打轉許久的眼淚終于溢了出來,失聲痛哭。
原來他是這樣想的,她知道他不喜歡她,這一切只是她的一廂情愿,所以即使他下了避孕藥,她也可以既往不咎,只因她只想與他好好過日子,僅僅是與他一起而已。
即使他日后想要一個子嗣,她無法生育,也能容忍他抬進來一個個妾。只要和他生活在一起,這就好。
誰知,他竟是根本沒有想過要娶她,沒有想過與她好好過日子,甚至連與她相見都不想。只恨今生緣分太多太緊,如今只剩下了滿心的恨意和不耐。旁人艷羨的天緣奇遇,她心中期盼的邂逅相遇,到頭來,竟是一場笑話,如此不堪。
當年的紙鳶與滿園梧桐,原是她心中的幻想,一個青澀少女對美好愛情的幻想。
想她當時還一直嘲笑王榮欣可笑可憐,愛而不得,如今看來,她與王榮欣又有什么不同呢?只不過是一個地位比她高貴的庸俗世人罷了,都逃脫不了這所謂的俗世,可笑的拿心中最好的夢當做是已擁有的現實。
而這曾經令她引以為傲的高貴身份竟是蒙蔽了她的雙眼,令她看不清楚她的處境。
原來她也是如此可笑,如此可憐,如此可悲!
“是我錯了,錯誤地以為只要我一廂情愿,最終都會得到自己想要的。可到頭來才發現,這原都是一場空。我不應該求皇兄留你一命,不應該與皇兄置氣,不應該不聽母妃和皇兄的話,一意孤行。我應該嫁給祁澤,或許嫁給祁澤我就能好好生活,像一個普通女子那樣相夫教子,兒女繞膝。可惜的是,如今我才看懂這些道理,若是能早一些看懂,或許我會生活得更幸福。”
永寧公主哭著說出這些她以為她一輩子都不會說出的話語,心中誠摯地向慕容脩道歉,叫出了平時最不愿意喊出的“皇兄”。
之前她一直與慕容脩鬧脾氣,以為她的皇兄不近人情,對她僅僅只是利用。可現在看來,她的皇兄其實并未害過她,還一直遷就著她,保護著她。
她嫁到祁家后,為了她的顏面,讓她更能在祁家好好生活,所以就散布了她與祁琛是情人眷侶,上天注定一對的謠言。當時她可笑地以為這些謠言是真的,如今看來,是皇兄對她的保護,事實到底怎樣,她心中還不清楚嗎?
可惜,現在悔悟已晚,一切皆成定局。
永寧公主低頭哭泣著,祁琛聽到永寧公主竟還向慕容脩求過留他一命,感覺高傲的內心受到了侮辱,就咬牙切齒道:“誰需要慕容脩留我一命,將來一定是太子登基,到時,慕容脩和你都去死吧。應該是我大發慈悲地留你們一命,而不是你們留我一命。”
話后,祁琛就轉身準備走出院落,告訴慕容晟真兵符的消息,卻被身后的永寧公主突然抱住了后腰。
“你想去找慕容晟對不對?本公主不會讓你去的,要贏也一定是皇兄贏。”
感覺身后人不要命的阻攔,雙臂緊緊摟住他的腰部,祁琛就回頭咬牙恨道:“松開手,賤女人。”
“本公主不松,你想贏過祁澤,做夢去吧你。本公主告訴你,祁澤比你強上千倍萬倍,你永遠贏不過祁澤。”
“你說什么?賤女人!”祁琛終究是男子,力氣定是要比女子大,轉過身一下子把永寧公主推到地上,并蹲下身掐著女子的脖子,怒目圓瞪,恨道:“誰說本少爺比不過他,他祁澤算是什么東西?只不過是憑借著兵符才能活到現在,否則,他早就死了,在祁云死后,他就不應該活著。”
在女子喘息不過來的聲音中,看到男子猙獰的臉,聲音如從魔窟中傳出,“早就應該死去的人,又怎能比得過本少爺?等待祁澤的,只有死!”
永寧公主努力呼吸了幾聲,不服輸道:“你不可能比過他,他也不可能會死,要死也是你死。你祁琛永遠都比不過祁澤!”
祁琛聞言,眸中恨意叢生,“還真是個賤女人!既然這么想死,那本少爺就送你去死。”說著,雙手按著永寧公主的頭往石凳上一下一下使勁撞上去,即使鮮血淋漓,血肉模糊,鮮紅的血沾染了雙手也沒有停下。
而永寧公主因養尊處優,力氣太小,又被祁琛掐住了咽喉,想要出聲呼救都做不到,只能順著男子的力氣一次次地撞向石凳,耳邊是男子如惡魔般令人膽寒的聲音。
“你這么喜歡梧桐,那你就葬身于此,永遠與這些梧桐作伴吧。”
男子面目猙獰,咬牙切齒,動作機械性地按著女子的頭,一次次地撞上去,力道一次比一次狠厲,仿佛要發泄這幾年來的所有不甘與怨恨,直至女子掙扎力度變小,徹底斷了氣息才罷手。
看著地上頭破血流的尸體,祁琛絲毫不慌張,只是放松般的輕蔑一笑。拿出懷中的手帕把臉部迸濺上的血滴擦拭干凈,又擦了擦早已黏濕的血紅雙手,把用完的手帕扔到尸體上后,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出了院子后,祁琛命親信把永寧公主從宮中帶出來的丫鬟們全部殺掉,斬草除根。反正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不介意把事情鬧得更大。
同時,在正陽門前,兩個身份高貴的男人正騎著高馬站在各自隊伍的最前端,兩兩對峙。雖面上都帶著笑意,但其中的殺意和狠厲都刺激著每個人的神經,讓身后的隊伍不由打了一個冷戰。
“四皇弟,這次是有備而來啊,這么著急地想要和敵軍商量計策,完成接應。可惜了,本宮是不會讓西魏東滕的軍隊在南楚的國土上放肆,也不允許南楚的叛徒在天理昭昭之下肆意妄為。”慕容晟決定先倒打一耙,不管慕容脩身后的軍隊是怎么回事,只要一口咬定慕容脩是勾結敵國的叛徒,那他就贏定了。
面對著這個境況,慕容脩也不慌,輕聲一笑后,緩緩開口道:“三皇兄賊喊捉賊,栽贓陷害的本事還真是讓四皇弟望塵莫及啊,到底是誰勾結敵國,謀反篡位,這個相信三皇兄心中是最清楚不過了。”
聞此言,慕容晟眸中露出冷意,唇角緩緩彎起,露出冷笑,道:“四皇弟這是什么意思?明明是自己圖謀不軌,不惜犯上作亂,怎的又說本宮賊喊捉賊?本宮也看在多年來我們兄弟之間的情誼的份上,可以給四皇弟一個機會。只要四皇弟繳械投降,自首入獄,本宮可以向父皇請求從寬處置。保留四皇弟的王位,找一個手起刀落的好劊子手,讓四皇弟帶著皇籍絲毫沒有痛苦地死去,也全了四皇弟身為一個親王的顏面。如此,可好啊?”
慕容脩也冷笑一聲,“感謝三皇兄為四皇弟的身后事考慮,可惜,四皇弟怕是用不到。有這個時間,三皇兄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身后事應該怎么辦,怎樣做才能保全一國太子的顏面。”
“四皇弟還真是嘴硬啊,到現在還不承認自己的罪行是嗎?”慕容晟雙眸一沉,緊盯著慕容脩身后的軍隊,說道:“如果四皇弟沒有勾結外國,那身后的軍隊又是從哪兒來的?兵符在本宮的手里,沒有兵符,你怎么率領軍隊?不就是西魏東滕兩國借給你的軍隊嗎?證據已經擺在明面上,你還想抵賴?”
“呵,本王又怎么會有軍隊?實不相瞞,這個軍隊不是西魏東滕的軍隊,而是我們南楚的軍隊。三皇兄實在眼拙,連自家的軍隊都認不出嗎?”
“不可能,你沒有兵符,又怎么能率領我們南楚的軍隊?”慕容晟立刻反駁道。
“誰都知道兵符只有一個,現如今,南楚的兵符就在三皇兄的手里,可三皇兄帶著的軍隊是南楚朝廷的正統軍隊嗎?你又怎知本王的軍隊不是南楚的軍隊,你手中的兵符就真的有用嗎?如果真的有用,三皇兄為何不帶著南楚的正統軍隊,反而帶著自己私養的軍隊招搖過市。不就是因為你知道你手中的兵符是假的,你心虛害怕,所以即使手握兵符,也不敢親自率領著這千軍萬馬。”慕容脩不慌不忙地緩緩揭露道。
對方每說出一句話,慕容晟的臉色就要陰沉幾分。
沒錯,他都已經手握兵符了,為何還是帶著私養的軍隊,不就是心虛害怕嗎?心虛他才是勾結敵國的人,害怕昭正帝背后突然捅一刀子,說出兵符是假的這個秘密。
所以經過深思熟慮后,他還是用了私養的軍隊,不敢用南楚的正統軍隊。雖然他計劃已久,但對于帶領外國軍隊攻擊自家的國土,這件事他做起來還是莫名心虛。
半晌后,慕容晟冷靜下來,抬眸問道:“四皇弟說了這么多,還說本宮的兵符是假的。這個兵符可是父皇親自賞賜的,又怎能有假?四皇弟口口聲聲說本宮的軍隊是私養的,那你可有證據?本宮的軍隊來源不清白,那你的軍隊又是從哪里來的?”
“本王能帶領軍隊前來,自然是有依仗的。”
“依仗?什么依仗?兵符嗎?剛剛你也說了,兵符只有一個,除了本宮手里的這個,哪還有什么兵符?”慕容晟聲音陰沉地不相信道。
“誰說沒有兵符了?剛剛本王也說了,你手中的兵符是假的,有假的,那必定有真的。難道這個真兵符本王就不應該擁有嗎?”
說話間,慕容脩就從懷中拿出一個虎形的小東西,雖說東西很小,卻讓慕容晟和其身后西魏東滕的兩位統領齊齊變了臉色。
“兵符?你怎么可能會有兵符?這個兵符一定是你偽造的。”慕容晟不可置信道。
連昭正帝都找了十幾年的東西,現在卻在慕容脩的手里,這怎能讓人相信。
后面的西魏東滕兩位統領,在聽到慕容脩說南楚兵符是假的這個消息,就已經很驚訝了。畢竟一國軍事命脈是假的,這要是傳出去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雖然兩國與慕容晟是合作關系,但慕容晟生性謹慎,從未向他們透露過這則消息。當聽到時,心中還暗暗欣喜,之后就可以用此威脅慕容晟了。
誰知,接下來,慕容脩就拿出了真兵符,這個美好幻想瞬時被打破。同時,更驚訝于慕容脩竟然能找到真兵符。這意味著什么,兩人都很清楚。
那就是慕容晟帶著的軍隊不能用,慕容脩擁有了翻盤的機會,更擁有了把兩國軍隊驅趕出南楚的權利,證明了慕容晟的軍隊的確是私養的。
這樣的反轉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面對著慕容晟的質疑,慕容脩勾唇一笑,幽幽說道:“這到底是不是真的,相信三皇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然后語氣轉冷,擲地有聲,“慕容晟,你勾結敵國,私養軍隊,意圖謀反,還妄想栽贓陷害本王,罪加一等。竟帶敵國軍隊殘害本國百姓,通敵賣國,你該當何罪。”
這句話讓所有人不由心中為之一振,原本以為天衣無縫,誰曾想對手竟找到了真兵符,完全翻盤。謀劃了幾年,卻是這般輕易地被壓垮,幾句話就讓對方反敗為勝。
還沒有開始,就已經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