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到兒女親事,小到掏鍋底灰,一天下來,忙的焦頭爛額、腳不沾地,還是有事沒做好。
哪里像以前,什么都不用管,只要聽老太太安排做事,什么都不用管。
雖然日子沒有分家前舒坦,柳冬卻依舊不怎么后悔,他自個兒但是無所謂,還有妻小顧慮,總不能一輩子不為小家打算。
柳瑜并不知道柳冬的想法,聽到他答應(yīng)后就直接回去了。
分家之后,三家雖然還住在一起,卻已經(jīng)用籬笆隔離起來,就連做飯,也是用陶罐隨便對付的。
聽到柳瑜的腳步聲,老爺子立刻抬頭,“怎么樣?”
“大伯說吃過飯就來。”
“成,咱們也吃飯吧?!?/p>
老爺子是想找搬完東西再吃飯,只是,到底分家了,跟以前不一樣了,他已經(jīng)不是一句話就能讓兒子從床上爬起來干活的人。
心里雖然微微失落,卻也能理解。
“快過來吃飯!”
兩人話音剛落地,就聽到老太太的喊聲。
柳瑜湊近臨時(shí)用木板拼湊的凳子旁,定睛一看,立刻皺起臉,“又是野菜山藥湯?”
頓頓都吃這個,柳瑜已經(jīng)快自閉了!
“乖女,你不喜歡?”小周氏疑惑地望過來,“這已經(jīng)讓你奶心疼的睡不著了,往??墒遣粫由剿幠?!”
說著,啊嗚一下,樂滋滋的咬上一口山藥。
又糯又甜的,好吃!
“糧食啊,我想吃糧食,”柳瑜非常郁悶,“天天吃野菜,臉都綠了?!?/p>
以前白米飯都吃膩,現(xiàn)在連個雜面饅頭都吃不起,太慘了~
“小魚兒想吃糧食,”老爺子若有所思,“老婆子,家里不是還分了兩碗豆面,你去給她搟點(diǎn)面條吃。”
“豆面面條?這是什么鬼?”
柳瑜一臉懵逼。
她也算吃過不少稀奇古怪的東西,豆面還能做面條?
不是都是炒熟磨成粉團(tuán)驢打滾?
“豆面面條呀,”小周氏有些饞了,“我也好久沒吃了。”
小周氏雖然不挑食,只要吃飽就行,但是聽到好吃的,還是會惦記。
“你多大小魚兒多大?”老周氏不高興地拉起臉,“又不是沒讓你吃飽,非要跟自己親閨女掙這點(diǎn)東西?”
“我不吃,”柳瑜很堅(jiān)決,“就兩碗豆面,做出面條來也該爺奶你們倆吃?!?/p>
雖然沒吃過,柳瑜卻有預(yù)感,自己并不會喜歡。
她本人是比較挑的,哪怕被渣爹斷了經(jīng)濟(jì),也沒有虧待過自己的嘴,喜歡吃豆腐,也喜歡喝豆?jié){,別的就算了。
豆面面條這種聽起來就不靠譜的東西,她拒絕接受。
“豆面面條你都不吃?”小周氏瞪大眼睛,瞳孔滿滿的不可置信,“乖女,是不是太久沒吃忘了味道?它也就比白面面條差一點(diǎn)點(diǎn)而已,咱們一年也就吃兩三次而已。”
老柳家每年都要種十來畝黃豆,一來養(yǎng)地,二來不費(fèi)事。
然而,豆面在老柳家卻是個奢侈品,主要是賣了換錢補(bǔ)貼家用的,自家也就留百來斤。
聽著不少,還要磨豆腐,走人情,給家里畜牲填補(bǔ)點(diǎn)營養(yǎng),一大家子又十幾口人,吃不了幾次的。
“這日子也太難了!”
柳瑜聽親娘說完,歪著頭認(rèn)真地回想一下這個家的情況,心頭頓時(shí)浮現(xiàn)凄凄慘慘四個字。
老柳家的條件已經(jīng)算三家口的中上水平,一年之中依舊有四五個月吃野菜,已經(jīng)成為慣例。
沒錯,就是慣例。
近二十年來,天災(zāi)人禍不斷,今年大旱明年大澇后年又各種動蕩,家里沒糧不敢吃,有糧又擔(dān)心以后,故而,哪里沒差到那個那個份上,老太太依舊按照以前老爺子沒回來的水平掌勺。
“這才到哪?”老太太忍不住搖頭,“你是運(yùn)道好,沒趕上苦日子。
太祖沒登位前,那才是真苦,種了一年的莊稼,剛結(jié)穗就被人偷割,大白天就有人直接進(jìn)來搶東西,好多人都被逼的抹脖子上吊。
要不是有你爹,全家早在十三年前餓死了,當(dāng)時(shí)就剩幾個紅薯,家里人全用繩子勒著肚子躺床上,是你爹拿著一個斧頭沖進(jìn)山里拖回來一頭干巴瘦的傻狍子救命?!?/p>
每次想到以前,老太太就不大高興,甚至怨恨兒子兒媳的狼心狗肺。
老兒子從十來歲開始就往家里搗鼓吃食,一大家子都沒少吃他拿命掙出來的東西,結(jié)果才去了三年,什么小心思小算計(jì)都升出來了。
人走茶涼也沒這么快!
她能理解兒子兒媳的不容易,卻始終無法釋懷。
說她偏心也好,不講理也罷,反正,她就記得,自己一次次絕望地哭不出來想抹脖子的時(shí)候,是老兒子一次又一次的帶著她撐下去,至于另外兩個……
從小到大就窩囊,只會裝慫舍著弟弟上,要不是親生的,早斷個干凈。
“亂世就這樣,”老爺子嘆口氣,“都在掙命啊!”
“沒錯,”柳瑜很贊同,“不擇手段的活著,是人的本能?!?/p>
她瞬間理解親爹的選擇,換成她也是一樣。
不拼就是死,拼還有一線可能。
至于讓哥嫂占便宜這事,他心里肯定有數(shù),要不然也不會藏下那么多的私房。
雖然還沒有去豬圈扒東西,柳瑜卻有預(yù)感,那里藏的東西才是大頭,親娘這里的,可能零頭都算不上。
不過,她并不打算動用。
因?yàn)?,在柳瑜的眼中,那些埋葬在豬圈的錢財(cái),是一個英雄的勛章。
他生在亂世,卻頂天地立,用瘦弱的肩膀?yàn)榧胰藫纹鹨黄瑑敉粒粝伦詈蟮囊勒獭?/p>
受小周氏的影響,原本只是支離破碎的畫面,逐漸拼湊在一起,勾勒出一個雖單薄卻偉岸的身姿。
并,切切實(shí)實(shí)扎根在柳瑜的腦海。
相比較渣爹而言,柳鳴才是柳瑜認(rèn)可的父親。
“不擇手段的活著?”
荀逸低聲喃喃。
他被這話觸動,心神掀起驚天巨浪。
雖然從未宣之出口,他卻一直都是這樣做的,從頭發(fā)絲都腳趾頭都是算計(jì),只是為了活著,為了好好的活著。
“這話好,”老爺子覺得這句總結(jié)很精辟,“上到皇帝老爺下到咱們這些泥腿子,想要的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