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檸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緩慢地眨動著眼睛，濃密卷翹的睫毛輕悄悄地扇動著，然后垂了下來，她黝黑的眼珠時不時地轉了一圈，似乎在辨別他的話是不是可靠。

最終她還是松了口，用比貓兒大不了多少的聲音嘟囔著：“不許看。”

“不許看什么？”穆清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濃了。

“我吃多了，好像長了小肚子，你不許看。”她說到最后，聲音里多了幾分嬌蠻，配上這最后的兩頰飛紅、哞中化水的摸樣，真是說不盡的生動，讓人恨不得立刻把她緊緊地抱進懷中好好疼愛。

穆清狹長深邃的眼睛浮起一道笑紋，似彎非彎的，如春水乍暖，一下子把他多年的冷淡破冰，他忍不住揉了揉許檸的腦袋，柔聲哄她：“我答應你，我不看，我保證不看你的小肚子。”

或許是三重肯定加重了語氣，更加容易讓人信服，許檸只猶豫了一會會就相信了。

之后的事情，她的記憶都是模模糊糊的，如同是明凈的鏡子上蒙了一層水霧，只看得到個影影綽綽的大概，卻記不清楚那么多細節了，偶爾閃過的一些畫面，也如同匯聚到一起的水滴，承受不住重力，沉墜墜地滑落下來，在迷蒙的鏡面上劃出一道缺口，讓人窺得見一星半點，但是又迅速被蒙上了新蓋上去的霧水。

許檸只記得住一直有一只有力的手臂攬著她，讓她暈暈沉沉的腦袋有一個支點，不至于東倒西歪了去。

“嘭！”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開門的人力道很大，門被推開之后重重地撞在墻壁上，然后反彈回去，被來人用手一把捏住，遏止住了反彈的力道。

因為這一聲巨響，剛剛靠著穆清，暈暈欲睡的許檸被嚇醒了，她瞇著一雙眼睛，去尋找那聲巨響的來源。

她看到了一個漂亮的少年。

在這大冷天里，他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球衣，皮膚白凈，頭發蓬松很有少年感，五官精巧端正得不像話，尤其是一雙眼睛，又黑亮又漂亮，帶了點戾氣，像只炸了毛的小狼狗。他的臉上和露出來的皮膚上掛滿了汗珠，她彷佛都能看到從他皮膚上蒸騰出來的熱氣。

許檸看著看著，突然就笑了起來，喚他的名字：“小沛，你怎么來啦？”

她一笑，眼睛就彎了起來，漂亮的臥蠶拱在眼下，清澈的瞳孔里蕩漾著盈盈的波光，像是被撞碎的湖水，有種蔓延開來的美感。

宋沛之那股自從在電話里聽到穆清的聲音就瞬間聚起來，然后在這里見到兩人緊緊相擁而愈發高漲得幾乎要噴薄而出的火氣，突然就被滅下去了一點。

只因為她還沒有醉得認不出來他。

他抿緊嘴唇，看也不看穆清，視線只落在只會愣愣傻笑的許檸身上，徑直走到兩人面前，扶住了許檸，讓她軟綿綿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

許檸觸碰到他滾燙的皮膚，瑟縮了一下，嘟囔道：“你怎么這么燙呀，是不是發燒了？”

豈止是發燒了，他感覺他全身都要燒化了。

宋沛之耐著性子哄她：“姐姐，你喝醉了，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他身上的氣息和她身上的很像，讓她有種很熟悉的歸屬感，許檸動了動，發現她的一只手在宋沛之那里，另一只卻在其他一個人手里。

她的腦子打了個結，迷蒙著眼睛打量他，這個人看著也很眼熟的樣子。

宋沛之看著許檸直愣愣地盯著穆清看，臉色愈發地黑沉，眼神里的冷色都快溢了出來，他恨恨地咬了咬后槽牙，硬生生地插進兩人中間，將許檸的目光阻隔在他身上。

“姐姐，你為什么都不理我？你難道都不喜歡我了嗎？你是不是覺得他比我重要了？”少年的皮膚很白，有種矜貴的張揚，他的眼尾通紅，話說到最后，委屈已經變成了咬牙切齒，他緊攥著許檸的手，可惜心太軟，一聽到這個嬌氣包的痛呼，就立刻踩了尾巴似的松開手。

還幫她把剛剛被他捏紅的地方揉一揉，吹一吹。

這一番控訴下來，許檸原本就亂糟糟的腦子就被攪和得更亂了。看看宋沛之又看看穆清，只稍稍猶豫了一會兒，就把手抽出來，環住了宋沛之的脖頸。

酒香和她身上的淡香一齊涌進他的懷里，她粗手粗腳地用袖子胡亂地擦了擦宋沛之的眼睛，也不管自己的衣袖在他細嫩的眼尾皮膚上一頓亂糊之后，是不是把那處地方蹭得更紅了：“好了好了，你別哭了...姐姐我這就帶你回家就是了嘛...”

宋沛之忍不住就勾起了唇角，笑意只露了一瞬，又被他給強壓下去，像只還在委屈巴巴的小獸，哼哼唧唧地得寸進尺，“那你要再抱我抱得緊一點...”

許檸很好脾氣的照做了。

少年的眉梢都揚了起來，即使他不笑出聲，明眼人也都看得出他心中無處安放的歡喜和得意。

他一彎腰，把人輕松的環抱起來，露出來的胳膊上浮現一層漂亮有力的肌肉線條，他轉個身，這才終于看了穆清一眼。

面對著他，少年完全不復對著許檸時的可憐和示弱，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里滿滿的都是挑釁，不是作為弟弟，而是作為一個雄性生物的示威。

這是一匹對他露出鋒利獠牙的小狼崽子。

穆清記得他，上次在淮大松柏林里的那次見面就足夠讓他記憶深刻。其實早就在那個時候，他就知道帶著口罩的人是許檸了，所以這次在課堂上他才這么篤定“星知”就是“許星知”，他曾伴她這么久的時候，有的時候，他對她比她對她自己更為了解。

穆清知道許檸最不缺的就是追求者，但他從未在意過，因為他知道她不會喜歡。但是眼前的少年卻讓他心中隱隱不安，他太尖銳了，眼睛里的野心和谷欠望毫不掩飾，他的目標直率得不可思議，他就是沖著許星知來的。

穆清摩挲了一下手指，定了定神，開口對宋沛之交代：“你姐姐酒量不大好，下次不要讓她再多喝了，你要幫我好好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