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等待。」

林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那個顯示正在加載中的圓環，仿佛只要一直顯示在加載中，那就總有等到的可能。

可惜逝去的人已經不存在可能了。

柯月一直陪在女兒身邊，從白天等到黑夜，直到這兩年三個月零18天的視頻日記全部放完。

AI靜默了一會，她起身，溫柔地擁抱了那個失落的小孩。

然而這個擁抱甚至還都沒有完成，她的虛影就消失了，跌落成了一抹信息碎片。

僅僅只是一部分意識，還不足以支撐她停留太多時間。

一聲嘆息久久地回蕩在房間里。

「很抱歉，加載失敗，已自動為您關閉未響應進程。」

安靜……

過了許久。

林厭的聲音很輕。

“媽媽？”

無人回答。

“媽媽，你還在嗎？”

“柯月？”

“……”

“伊文？”

「我在，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

“……”

林厭長久地沉默著。

媽媽去世的時候她還很小，對死亡的概念還很模糊，爸爸說媽媽變成星星了，她信了；許稚言走的時候她在手術臺上，那個時候她的哥哥還信誓旦旦地保證會陪著她的，她也信了。

她沒有親眼見證他們的離開，那會兒雖然很難過，但遠遠沒有現在這樣難過。

最難過莫過于午夜夢回，逝者留下的種種痕跡又出現在眼前，而逝者卻已不在。

像是鈍刀子割肉。

不致命，卻綿長持久。

林厭輕輕伸出手，想摸一摸自己的脈搏，想摸一摸自己的心跳。可是她忘記了她的胳膊已經是電子機械材質的了，已經沒有觸感了。

她恐慌了起來，她迫切地想要感受自己的心跳，她摟緊了自己，手指按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可是失去雙臂觸感的她連這個小小的愿望都實現不了。

林厭終于害怕了。

她神經質地把自己拼命縮成一小團，像是一個還在子宮里的胎兒那樣。她緊緊捂住自己的耳朵，用膝蓋頂著自己的胸口，外界的感知被屏蔽，骨骼終于捕捉到了心臟的跳動。

她終于如愿以償地感受到了許稚言的心跳聲。

她笑了一下。

明明……明明像流星一樣絢麗的人，是你啊……

我該怎樣才能把你留住？

悲傷如同潮水一樣溢滿了整間屋子。

那是痛失所愛之后痛苦而又絕望的嘶吼，年幼的狼崽子尚未成熟便過早地領略到了這種痛徹心扉的感覺。

“根據科學研究，傷心的時候可以聽一聽音樂，情緒就會得到緩解的。”

伊文不帶任何感情的電子音響起，屏幕上很快出現了一長串歌單。

“林厭，要試一試嗎？”

“……”

她有些咬牙切齒。

“伊文…你……你真的……”

“討厭死了……”

……

陸晨宇的房間里有一個專門的酒柜。

林厭不懂酒也不會喝酒，她不知道什么酒才算好酒，平時聚會啊之類的場合都是啥酒貴開啥酒。

小時候最常干的事兒就是拿爺爺的茅臺兌果粒橙。

就因為這個沒少挨打。

他們說，酒能消愁。

陸大少爺收集的酒自然也都是好酒，可惜今天這酒也要被林厭禍害掉了。

她打開了一瓶，瞇起一只眼睛看了看。

“都有沉淀了……不會過期了吧？”她嘟嘟囔囔地嘗了一口，心想陸大公子品味果然獨特，居然喝過期酒。

真難喝。

她順手拿起自己之前凍進冰柜里的可樂，倒了大半杯進去。

“喂？你干啥呢，我不跟你說了嘛，今天合服第一天，有尋龍古墓的活動。”

“嗯，就來……”林厭掛斷了秋奕的電話，一邊喝著可樂兌紅酒，一邊登錄了游戲。

差點忘了，今天有尋龍古墓的活動。

醉意上來的很快，她低聲笑了笑。

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挺像現在手里那瓶高檔紅酒的。可樂和紅酒濃郁的顏色混到了一塊，至少從外表看起來還挺像那么回事的。

如果不打開嘗嘗的話。

至少秋奕沒聽出她語氣里的不對勁兒。

說劍游戲內自每天中午12點過后，每隔一小時古墓就會開放20分鐘，刷新點隨機，進去之后可以拾取龍紋秘寶，每位玩家單日至多獲得6次龍紋秘寶獎勵。

每次新的古墓刷新點爆出后都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因為除了秘寶豐厚的獎勵之外，進入古墓里面之后會無視派別勢力，所有玩家一視同仁進入紅名狀態，除了同幫派人員之外可以自由攻擊。

簡直就是，混戰的好地方！

一區幾乎每次幫派之間有沖突都會不謀而合地去古墓里打一架，可以無差別攻擊還不會加好戰值，就兩字，舒爽。

也不乏有兩個幫派爭奪金色秘寶時被個別玩家給混走。

而今天，說劍官方合并了一些老服，隨之還新增了尋龍古墓的玩法：

每周六、日開啟尋龍古墓，每個服務器排行榜前30的玩家會獲得兩張摸金符，憑借此符可以進入尋龍墓中，摸金符可轉贈。

除此之外，每天在普通古墓中獲得秘寶也有概率得到摸金符。

林厭先看了看更新情況，一區的兩個服合并了，世界頻道上多了很多不認識的人。她剛一上線秋奕就給她發了消息。

秋月夜：“摸金符送了你一張，尋龍古墓的刷新位置也發給你了。”

秋月夜：「位置坐標」

少年操控著游戲角色進入跨服古墓。簡單的地圖加載動畫過后，視野豁然開朗。

比普通古墓地圖更大，墓穴數量更多，但也更危險。

首先這里能進來的一半都是高戰力玩家，其次剛合服，一區人數再次增多，幫派也增多了，相互之間的紛爭會更激烈。

再次，尋龍古墓的秘寶獎勵極為豐厚，據官方爆料，金色級別的龍紋秘寶是有幾率爆出帶有橙色等級銘文的裝備的！而且每周結算時獲得金色龍紋秘寶數量最多的幫派還能得到額外白銀獎勵。

每人每天只能獲得6次龍紋秘寶獎勵，機會難得，誰也不想錯過。

已經有龍紋秘寶刷新了，陸逍遙使用輕功飛在高處，觀察著情況。如她所料，戰場一片混亂。

酒精讓她覺得自己仿佛要被劈成兩半，一半在傷心，在悲痛，一半又很唾棄陷入糜爛情緒的自己。

淚腺是最沒用的器官，她很小就知道了。

實際上她的情緒也一直都很撕裂。得到和失去的場景從小到大她經歷了無數遍，卻從未如現在這般痛。

秋奕：“今晚尋龍古墓煙雨被針對了，你沒加社團，就別摻合了，摸完獎勵走就行。”

林厭又灌了一口酒，笑了一聲。

她現在覺得心臟的每一下跳動都是對靈魂的重擊，她迫切地需要投入到別的什么中去來轉移那要命的鈍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