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云裳狠狠的擊打著木棺,身形也迅速的變換著。咆哮的雨水已經被抽打得亂了陣腳,木棺附近的雨簾也已經斷線,成為了一盤散沙。
她身上沉睡至今的衣衫終于醒來,拼命的甩開沉重的附著物,努力的伸展著,學著兩只白色的大蝴蝶在雨中飛舞著。
于瀟突然有一種錯覺,這不是一個被烏云和大雨壓抑的清晨,而是一個有風卻晴朗的夜晚,大風吹起了云裳的衣衫,吹動了云裳手中的綢帶,還吹亂了那個鳳冠上的珠簾。
那片竹林中,小云裳站在紙傘下默默的看著師父眼中的光芒漸漸消失。整個舞蹈已經變得是那么的緊密,那么的空洞,似乎師父的靈魂已經不存在她的身上,而且飄到了整個雨中,整個竹林中。師父的每一個動作,似乎已經被刻在了那里,完全不再需要主意識的驅動,師父的靈魂,真的走了。
于瀟感覺到了,隨著綢帶的召喚、鞭趕,整個雨水中的生命都被聚集到木棺的上方。
護衛們早已收起了兵器,侍女們流著淚,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院中的異樣,他們注意到了那口躺在院中的木棺已經被擊打出裂縫,貪婪的雨水也已經開始滲入進去。他們互相扶持,緊張的注視著。
任云裳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她已經看不到四周光線的變化了,她只知道身體就像是竹林中看到的一樣,已經不受自己控制,似乎胸中開始聚集這一口氣,一旦這口氣從身體中涌出,她就再也沒有任何的意識了。
最后一次,任云裳同時收回了兩條綢帶,心里念著最后一句換魂詞,跳完最后的舞步,將兩條綢帶打向木棺。
一聲巨響后,木棺徹底了裂開了。這支絕世的樂曲也終結了。只有那些被震碎的白色綢帶在飄著,它們還在頑強的堅持到最后,連雨水都不能將它們擊倒在地上。
所有人都望向木棺,他們都看到了木棺中露出的于長君被雨水擊打后胸口突然起伏起來。他們歡呼著,脫下身上慘白的喪服,簇擁著破涕為笑的華月來到于長君的身邊,爭搶抬著他們重生的公子。
護衛們突然想到了任云裳,那個把他們打落在水里的瘋丫頭,可是哪兒都不見她的影子,就像是沒有來過一樣,只有棺木旁散落的已經破碎的鳳冠霞帔和無數的紅綢塊在努力辯解著,除此之外,什么都再也找不到。
也許只有于瀟看到了。他滿身的罪惡讓他看到了那個可憐的孩子,看到了在木棺裂開的瞬間,一個踉蹌險些跌倒的任云裳,望了一眼木棺的方向,轉身離去了,依舊還是那么的堅強,那么的淡然。
也只有任云裳知道,這是師父在竹林中教給她的。在木棺裂開的一瞬間,雨水洗凈了師父口中吐出的鮮血,師父努力的站著,摸索著來到自己的身邊,用冰冷的手牽著自己,一直回到了她們的住所,然后便倒下了,再也沒有起來過。
任云裳也摸索著走回那個屬于她、還有她師父的小屋,雖然她什么都看不見,可是她還記得那條路,那是曾經師父帶著她重生的路。只是她唯一遺憾的,除了那個竹簡,再也不會有人記得這支悲傷的舞蹈該如何去跳。不過也好,這支舞的魔力太大了,它總是牽動著自己的靈魂去用生命來演繹它。現在好了,再也不會有人受它蠱惑,獻出自己的生命了,永遠都不會了。
后來,于長君終于和方水月成親了,兩家的宿怨也化解了,再也沒有人提起那個雨天穿著紅嫁衣的女子。只有在長君的書房中,一直放著一個重新拼粘成的樹脂小盒子,只是里面的羽毛已經找不到了。據長君說,是被云裳偷偷取走了,因為她還想做樹上的仙子。
再后來,知道這個故事的人相繼離開了,然后天地之間,只留下了一首孤獨的詞:
河邊有花寂寞守,流連何苦癡心淚。亭內暖春亭外秋。花凋落,流水肥,東風錯把西風吹。
日夜終將紅裳披,哭聲卻把白燭燃。行云散落紅塵外。月無影,天有淚,一曲葬歌一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