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云山,春爭院,琴聲悠揚。
已是早春,桃花開得透紅,卻是欲雪來遲,覆上紅蕊,偏爭一分春色。
沈輕舟院中唯一一棵桃花樹正開得嬌艷,透紅的桃瓣上早已覆上一層薄雪,臺階上的積雪也愈厚起來。玄云山一向如此,早春來雪也并不奇怪。
“叮.......”
軫穗上的玉珠扣在桌沿“嘭”的一聲,清脆利落,琴聲戛然而止。
沈明齊眉眼皺作一團,捏碎了手中的白玉茶杯,怒揚衣袖,大步流星走到沈輕舟面前。
“輕舟,今日何故不練劍?前幾日方與你說過不準撫琴,你還要我說多少次?”。
“我沈明齊好歹是這玄云山的掌門,堂堂四派之首主,怎會生出你這般無用的豎子,丟盡了玄云山的臉!”
沈明齊越說越怒不可揭,額見的深壑仿佛又加重了幾分,眼里恨不能燒出一團烈火。
沈輕舟一把將桌上的琴抱起,順勢往后收了收。白玉軫穗與桌沿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爹,我......”。沈輕舟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眼神恰與沈明齊相撞。眼中的溫熱瞬間散去,又恢復了往日冷冷清清的神色。
沈明齊眉頭越皺越深,“恩?你叫我什么?”
沈輕舟面無表情,只是薄唇微啟道:“掌門!”
聽到沈輕舟喚自己,沈明齊的眉間這才微微舒緩,轉身對上沈輕舟身旁的侍女。
“再讓我看到公子撫琴,我就把你丟出玄云山喂狼!”
微羽“嘭”的一聲跪倒在地,神色慌張,支支吾吾,“可.....可......可是,公...公子.....喜歡........”。
“恩?”,沈明齊眉頭再次皺起來,眼中仿佛要射出一萬支利劍,下一刻就要插入微羽的胸口。
微羽一顆顫抖著的心立刻吊起來,慌得的厲害,隱藏在袖中的細指不停的顫抖著,卻不忘將目光投向沈輕舟,渴望尋求幫助。
沈輕舟一動不動,只是微微瞥了一眼微羽。
“父....掌門,是輕舟自己執意而為,掌門不必為難微羽!”
沈輕舟沒去看沈明齊的臉色,只是轉過身,面向微羽,抱琴的手緩緩松動,方才被琴弦勒出的紅痕清晰可見,如今正是白雪連天,十分凍人,更是顯得沈輕舟的手白皙無比,那幾道紅痕也十分刺眼。
“微羽,去取劍來!”沈輕舟冷冷的道。
“是,公子!”微羽抬頭看了一眼沈明齊,見沈明齊未做任何表示,可見默認,便小心翼翼的起身,接過沈輕舟手中的琴,緊緊抱著,急步離開。
沈輕舟接過劍,踏階而起,身姿綽約,寬袖弗動,劍指輕雪。漫天飛雪飄揚,落于劍尖,又瞬間扶劍拔起,隨著沈輕舟的身形璇璇而下。
此刻,院堂內正喝著熱茶的沈明齊滿意的笑了笑。
劍氣凌厲,風雪更甚,待沈輕舟穩穩落地時,桃瓣上的雪隨之揚起又跌落于樹下,使得樹下的雪又厚重了幾重,恰是那桃花沒有了白雪的覆蓋,更是嬌艷欲滴。沈輕舟白皙的面龐不由染上了幾分緋紅,微微顫動的羽睫上也附上了一層薄霜,那薄唇更是與桃色相襯,楚楚動人。
瑯幽洞閣。
雪早已停了,瑯幽洞口早已結起鋒利無比的玄冰,閣內卻是燭火通明,暖色宜人,嬉笑聲不斷。
“啟稟閣主,公子又來了,是否?”
墨玧搖晃著手中的三鼎酒杯,另一只手卻沒有松開懷中嬌滴滴的美人。
墨玧垂下的烏絲微微揚起,貼上唇瓣,一杯酒入喉,灑漏的美酒順著堅挺的喉結、脖頸流入敞露的胸膛。
“哦?是嗎”墨玧輕輕挑起美人的下頜,嘴角微微上揚,一雙熾烈如火的紅瞳透出幾分輕佻。洞內燭火通明,墨玧白皙的臉龐更是透著棱角分明的俊美。
遠處,熟悉的身影緩緩映入墨玧的眼中。
烏發束著白色綢帶,長長的綢帶垂落于腰間,一身雪白綢緞,腰間束一條白綾長穗絳,穗帶上繡著玄云山的玄云渚海圖樣。眉長入鬂,細長的眉眼間盡顯桃花模樣。緩緩踱步間,耳髻兩縷發絲輕輕貼著胸口。
墨玧手中的酒杯頓在了半空中,眼睛緊緊盯著來人。
旁邊一男子見墨玧不做聲,便招手示意眾人退下。美人兒喪著不甘而又不敢的面孔磨磨蹭蹭這才退了下去。
只見玉人停在眼前,才又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怎么?輕舟,才一會不見就又想我了?”
“你背著沈明齊那老家伙,日日來此,當真不怕.......”墨玧紅瞳微漾,嘴角微揚。
沈輕舟不動聲色,依舊立在原地。
墨玧見沈輕舟不做聲,便放下酒杯,揚起玄色衣袖,邁著修長的腿緩緩朝著沈輕舟走過去。
“將吾,將沈公子的琴取來!”墨玧一邊靠近沈輕舟一邊喚人去取琴。
墨玧逼近沈輕舟,抬起修長白皙的手輕輕托住沈輕舟的下頜,湊到沈輕舟耳邊,“輕舟啊,你說你究竟圖什么呢?”
沈輕舟一怔,隱隱感覺到了自己耳邊墨玧的氣息,緋紅猝不及防的紅透了沈輕舟的耳根。身體倒是誠實的很,一動不動。
墨玧察覺到了沈輕舟那紅透了的耳根,即刻抬手長袖一揮,洞中燈火滅了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若隱若現。
墨玧直起身,對上沈輕舟那桃花般的眉目,“你日日來此為我撫琴,三年了,從不間斷,還是說....輕舟~你心悅與我,恩?”
那絲絲晦明晦暗的燭火映上沈輕舟的面龐,這一刻,沈輕舟的眼里突然有了顏色,往日的冰冷消失殆盡。墨玧緊緊盯著沈輕舟那一雙美眸,緩緩靠近,紅瞳的顏色越來越深,仿佛被突然點燃熊熊燃燒的烈火,熾烈無比。
墨玧一把將沈輕舟攔腰摟住,緊緊貼著自己衣裳半敞著的胸膛。
沈輕舟感覺到了墨玧隱隱發燙的胸膛,心不由的跳動著。沈輕舟看著墨玧眼中那團烈火中顯現出自己清晰的模樣,入了迷,薄唇輕啟。
“我......喜.....”
墨玧的氣息越發凝重,不斷朝沈輕舟湊近。
沈輕舟喜字未出口,腦中忽然閃現出另一個人,瞬間恢復神志,身子立即往后倒了倒,伸手抵住墨玧的胸膛,想要推開他。
墨玧意識到了沈輕舟的掙扎,眼中的烈火才逐漸熄滅下去,嘴角勾起,不但沒有撒手,反而又緊了緊沈輕舟的腰。
“所以~,輕舟到底喜歡我哪兒呢?寧可背這天下罵名也要對在下不離不棄!或者說,你玄云山已無可用之人,才派輕舟美人來日日來迷惑于我,恩?”
沈輕舟用盡全身力氣也未把墨玧推開,卻仍閉口不言,那似桃花的眉眼,早已恢復了往日的冷清。
“閣主,公....公....公子的琴......琴取來了”。將吾看到眼前這一幕,臉頰一紅,立刻低下頭,支支吾吾道。
墨玧嘴角的邪笑迅速消失,松開了沈輕舟,寬袖一揮,燭火全都亮了,轉身大步走回座處,拿起酒杯一飲而下。
“將吾,今日不聽琴了,把沈公子送回去!”墨玧并沒有看向沈輕舟,而是將酒壇拎起,大口大口飲下。
將吾知道墨玧早已沒有任何想留沈輕舟的意思,便徑直走向沈輕舟。
“沈公子,這邊請!”
沈輕舟并沒有立刻轉身就離開,而是伸出手,摸了摸將吾手中的琴弦,輕輕的撥動了一下。沈輕舟腦海里閃現一個少年的模樣:墨離,這么多年了,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