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陳辭深吸了口氣,他還是沒敢說出。
簡純一眼中帶著點失落,看著甜品,喃喃道:“那,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陳辭喝了口水,放下杯子,“你問。”
簡純一很堅定地看著陳辭。
陳辭的眼睛很漂亮,很深邃,好看的要命。
簡純一抿了抿嘴,說:“兩年半前的那一晚,你,在哪?”
聞言,陳辭沒有什么表情,正了正身子,明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簡純一也不傻,當然也察覺到了,準備張口繞開話題。
只是沒想到,陳辭剛好掐在這時語氣很平淡地說了出來。
“那晚,我外婆去世了,我在醫院。”
此話一出,簡純一動了動睫毛,眼眸換了一種神色,她后悔了。此刻,困惑于她兩年半之久的疑問,揭開了,情緒難辨。
那是二零一四年年初,也是她去他家和他道別但沒找到他人的那天,那時候陳辭的外婆出院了,他把外婆安置在林興苑,病情說好沒好,只是不需要住院罷了,陳辭的母親走的早,外婆就只有一個女兒,老伴在陳辭沒出世就辭世了,照拂外婆自然也是擔到了陳辭身上。
那天很正常,只是對于陳辭來說他同時失去了兩個人。
僅此而已。
“外婆。”十三歲的陳辭提著藥物,從醫院里趕回林興苑,剛開門,他習慣性地喊了聲,或許是他的聲音小,外婆沒有聽到,但當他關上門后,轉身看到的是自己的外婆悄無聲息地倒在地上。
屋內拉著窗簾,光線很暗,外婆身形纖瘦,就這樣寂靜無聲地倒在地上,陳辭慌亂了,不顧一切地向外婆跑去。
“外婆,外婆......”陳辭抬起外婆的頭,發絲遮擋了外婆的清瘦的臉頰,陳辭用力把外婆背到沙發上,而后迅速拿出手機,爭分奪秒地打120。
很快救護車趕到了,陳辭理智告訴醫生外婆的具體情況,隨后跟著坐上了救護車,不巧的是原本插在褲兜里的手機,在上救護車時,掉在了地上,陳辭的此時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外婆身上,手機掉了,絲毫沒有察覺到。
低沉的夜幕壓著他的臉,怒吼的風撕扯著他的心。
頃刻之間他什么都忘了,只想讓養他陪他長大的外婆好起來,這是希望,一個人活著的希望。
陳辭坐在救護車上,即使外面有再大的噪音,他似乎都聽不到。
他盯著躺在擔架上的外婆,眼神交雜著太多感情。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從前陳辭也像今天這樣照常回家,不一樣的,是回的中佳公館。
11歲的陳辭破門而入的瞬間看到的是自己母親躺在床上割腕而亡的模樣。
陳辭的母親叫楊慕云,長相溫柔精致,是陳辭最親的人,這個女人因為當年陳崢婚內出軌,不能接受而草草結束自己的生命。
陳崢和楊慕云二人也是哄哄烈烈地愛過的,算的上一對佳話。但后來發現陳崢外面有了女人,因為這個二人吵了無數次沒有結果的架,后來嚴重到陳崢直接搬出去,楊慕云就一直翻看著他們戀愛時照的照片,看著自己原先的少年郎。
看著看著忍不住就時常痛哭流涕了。
最后她還是自殺了,死在了那個寂靜無聲的夜晚中。
11歲的陳辭見母親手腕上的刀痕,用自己的手緊握著刀痕,不讓血液流出,一遍又一遍喊著媽,情緒一次又一次瓦解,肆意地哭著。
當時的陳辭雖然才11歲,但他十分清楚害死母親的是他原本最敬愛的父親。
可笑的是,當陳崢知道了楊慕云自殺的消息,第一時間趕到了醫院,看見他深愛的女人,哭的痛不欲生,還不停地說著對不起什么我會和那女的斷了聯系的。
陳辭看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怨恨,后來他搬到了外婆家住,遠離這個害死自己母親的人。
外婆被送到醫院后,立刻進行搶救,陳辭一個人焦急地在外面等待著,沒有任何人陪他。
過了很久之后,醫生走出了手術室,陳辭聞聲也起身。
“抱歉,我們盡力了,請節哀。”醫生沉重地說出。
短短十個字,陳辭情緒終于繃不住了,一顆一顆的淚珠往下掉著,那模樣真讓人心疼,他又失去了一個愛他的人,此時無人陪著他,背影看著孤單凄涼。
陳辭翻身找著手機,發現丟了,只能向醫生借了手機給陳崢打電話。
陳辭帶著哭腔:“父親,你能來下海城醫院嗎?”
陳崢仔細詢問:“怎么了?”
陳辭認真道:“我外婆剛剛,去世了。”
陳崢:“我盡快趕過去。”
結束通話后,手機還給了醫生。陳辭不敢去看外婆,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周圍的環境似乎是襯托他的心情,安靜的可怕。
陳辭那邊還沒處理好外婆的喪事,身體實在是承受不了了,就在椅子上湊合補充睡眠。
可他那時候不知道,在這個漫長的晚上,失去的不僅僅只有外婆,還有自己很喜歡很喜歡的女孩。
萬幸得以相識,遺憾止于相識。
再見容易,再見難。
簡純一聽完,過了一兩秒,回過神,不緊不慢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陳辭……”
“那你媽媽是……”
陳辭似是猜到了她要問什么,沒有過多的思量,吐了氣,漫不經心,很淡然道:“我媽因為我父親出軌,割大動脈自殺身亡了。”
“父親還在。”
“家里沒什么親近的人。”
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不過陳辭倒是沒有外揚。
陳辭說出這話并未透露一絲情緒,不管是在簡純一面前隱藏著,還是早已習慣,無論前后,她都知曉了,陳辭有一顆滿是瘡痍的心。
簡純一心底深處的那片湖水,因陳辭的那番話,正洶涌澎湃著,一股說不清的感覺像繩索般栓在簡純一的心頭。
簡純一整理好情緒,沒多想,直接把心里話脫口而出:“陳辭,你還有我。”
短短的六個字,勝過了萬語千言,在這一刻,簡純一把自己的內心完全裸露出來。
陳辭怔住。
她從他的眼里看到了明顯的驚異和那眼底的孤傲之感。
正當陳辭想要開口說什么,簡純一倏地一下低下了頭,情緒變得不安,“我是說,你還有我這個朋友。”
良久,他輕“嗯”了一聲。
......
隔天,是星期一。她昨天晚上聽了陳辭那番話,睡得不好。
陳辭同樣也是。
“嘿,老子早把作業寫完了。”江清一臉得意地坐在正在奮筆疾書的葉萬昌旁邊。
“江清你回你位置上,你在這兒影響我抄作業的速度,DBBCA......”葉萬昌頭也沒抬,嘴里嘟囔著答案。
班里一如往常像個菜市場,簡純一也習慣了,只是坐在座位預習了下知識,沒有多余的動作。
讓她疑惑的就是這一路來學校,路人對她投來的異樣的眼光,那眼神像是窺視,又像是諷刺。
讓她很不舒服。
她感覺到口渴,喉嚨不舒服。
到了第二節課間的時候,何舒不在教室,許卿卿班級離得遠,也沒個關系好點的女生,她自己提著水壺去了接水了。
“就是她,就是她。”女生a和她的同伴竊竊私語。
雖然聲音小,但簡純一耳朵又沒聾,聽的真真實實。
“長得不錯呀,還做那種事.....”
“你傻,她要是不長得好看,那男生還睡她?”
......
她不解,或者說,她不確定是不是在說她自己,她這次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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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著水杯回到教室,門口正站著趙司末。
趙司末還是那樣,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你找我?”簡純一面無表情開口說話。
趙司末點了點頭。
“找我干什么?”
“對不起,簡純一,我,我前天也是受她們逼的,對不起……”趙司末一邊低聲下氣地說,一邊拉扯著簡純一。
簡純一微皺眉,把胳膊從趙司末手中抽了出來,“我知道了。”
“那你原諒我了嗎?”趙司末抽噎著說。
原諒真談不上,前天那長指甲帶著人馬過來,意思很明顯,就是要收拾簡純一這個多管閑事還倒霉的人,要是陳辭不在,簡純一也不知道最后會怎樣。
她不怕他們,她有底氣,自己不是好欺負的,大不了就是兩敗俱傷。
可能是這個世界變壞了,親情,友情,愛情,會在利益面前變得不堪一擊,肆意碾踏在腳下。
她自己也清楚,趙司末的道歉無非就是想讓她在陳辭面前提兩句,幫她刷刷知錯就改的好人設,簡純一不傻,雖然陳辭是怎么想的她不了解,但自己絕不是圣母,心胸沒那么大。
“沒有。”她身上也有了幾分他的清冷。
“你走吧,別在這兒打擾我們班同學學習。”簡純一冷淡一說,沒再看她,徑直走回班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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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后的幾天不知道為什么學校里的人碰見她時總會有閑言閑語。
之前對簡純一有好感的男生也不找簡純一了,連同畢鄴也刻意疏遠她,幾個女生更是一副躲瘟神似的,離得簡純一遠遠的。
直到許卿卿給她發來了一個小視頻,這些問題才揭開。
簡純一看了許卿卿發來的文字,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點開視頻。
視頻標題寫的是:高一四班大美女,想睡就來睡。
這是莫大的恥辱,簡純一活了這么多年,第一次,是第一次被人用來明里聊騷。
她穩定情緒,繼續看。
視頻不長,內容大概是陳辭那天在操場抱她,還有一個是別人在湯臣一品附近偷拍的視頻,是她和陳辭一道回家的背影。
這個視頻一直在一中瘋傳,在某個短視頻上還有,人們的評論更是一個比一個“精彩”。
簡純一把視頻關了,沒回許卿卿的信息,閉著眼睛,默不言語。
她很委屈,很委屈。
簡純一不爭氣地眼角流了一滴淚,鼻子抽了下。
陳辭聽到動靜,轉頭看向簡純一,“有不順心的事?”
簡純一用力地抹去淚痕,聽到這話,簡純一霎時間也明白了陳辭也還不知道。
這個世界真是可怕,你稍有和別人不同,就會被戳脊梁,現在在他們眼中她就是異類,就是不干凈的,有心計的。
她行為言辭上稍有缺陷,就會被人無限放大,被他人無形地判入牢獄。
無論你說什么,他們都不相信,他們只相信他們想相信的,他們所謂的“事實”。
當這個世界充滿了惡鬼,天使就是錯誤的存在。
而原本純潔的友情總是會或多或少參雜著虛假的感情,簡純一也領略過在她童真的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