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三那年秋,他被陳崢安排在海城五中上學(xué),那天他走著去了學(xué)校,到校排欄那兒看了一下自己的排名,他很高,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時他沒有注意到她的名字,他隨著指示去了初一一班,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班里很吵,就他一個人很安靜。
忽然有三個小女生跑來和他說話,他沒興趣,出于禮貌提了一嘴。
他把頭低著,什么都不想,忽然一個女聲吸引了他的注意。
“同學(xué)你好,這里是我的座位。”她站在他的斜側(cè)面禮貌地說。
話落的那一刻,他也不清楚他為什么要抬起頭,只是想去看那個人。
接著他慢慢地抬起眼來,視線和她對上,不到一秒,他便放下了。
好好看的姑娘,他從未見過。
那三個小女生走了,她坐了下來,他聞到了一股少女的清香,很甜膩的香味。
他隨意地翻著課本,他側(cè)眼瞥見她在收拾東西。
過了一會兒,她說:“你好啊,我叫簡純一。”
聞言他慢慢把頭轉(zhuǎn)向她,雙眼對上了簡純一的杏仁眼睛,好好看的眼睛,好精巧的鼻子,精致的就像是從漫畫里走出來的。
那一瞬間他呆滯了,不,是淪陷了。
或是見色起意,或是一見鐘情,他只知道他想多看兩眼簡純一。
漸漸地他的臉頰有點發(fā)燙了,他知道是為什么,冷淡地“哦”了一聲就轉(zhuǎn)了過去。
她也沒再說話。
他眨著眼睛,打開書看,在打開第一頁的時候,她好像是看到了他的名字,驚訝地說:“你就是陳辭?!”
那是他第一次聽見簡純一叫他的名字,很好聽,他想多聽聽。
他側(cè)過身說:“怎么簡同學(xué),知道我啊?”
她后來和他說他很厲害。
他問她他那兒厲害。
她單純地說:“你年紀(jì)第一。”
下一刻,他笑了。
他好像喜歡上她了,他想和她有個未來。
在一次去彥宇生日的那天,她穿著他送他的裙子,真是好看極了,他覺得她很適合簡單純白色的裙子。
當(dāng)天他在送完她回家后,回了中佳公館,去見他父親了。
“師傅,停路邊。”陳辭邊說著邊掏出手機打開支付寶,掃著二維碼。
“小伙,你住這中佳公館?”師傅停下車后,解開安全帶,好奇地問陳辭。
陳辭很不耐煩,瞥了眼司機,但出于禮貌還是扯了個謊:“不是。”
而后打開車門,往中佳公館走,風(fēng)吹得很大,吹得陳辭視線模糊。
陳辭回到了這個他闊別已久的家,如今這里毫無半點家的溫暖。
這兒對他既熟悉又陌生,他上了三樓,他的臥室,里面還是沒有變,一切都是他離開時的樣子,還記得陳辭上次回到這兒還是剛開學(xué)的時候,那次沒有在中佳公館住,是因為和陳崢發(fā)生矛盾,又怕吵到他外婆,最后在陳瑾言家借宿了一宿。
放下書包后,立馬下樓,在會客廳等著陳崢。
此時已經(jīng)是11:09了,陳辭掃了眼墻上的掛鐘,但他還是選擇繼續(xù)等待,陳辭知道他父親不習(xí)慣在外留宿。
終于陳崢回來了,聞聲,陳辭回眸看向門口,見一個中年男人,身著黑色西裝,身體微胖,但很欣長,五官端正,不得不承認(rèn)和陳辭長得很像。
不一樣的就是比陳辭多了份涼意和成熟穩(wěn)重。
但身上都是酒氣,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
“父親。”陳辭先開了口。
陳辭正說著,與此同時陳崢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到沙發(fā)前,脫下西裝外套,抬手解了解領(lǐng)帶。
隨后坐到了另一個沙發(fā)上,抬睫看向自己的兒子。
陳崢:“坐下,小辭。”
陳辭坐下了。
陳崢語氣平靜道:“小辭,以后回來和告訴爸爸一聲。”
陳辭:“嗯。”
“父親,給我卡里打十萬。”
陳崢:“好。”
“是你外婆的病嚴(yán)重了?”
陳辭:“嗯,住院了。”
而后陳辭伸手抽出右手邊的柜子上的抽屜,毫無難度地找到解酒藥,放到了茶幾上。
陳崢見狀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陳辭起身走到廚房,拿出熱水壺?zé)崃诵┧闷鹨粋€杯子,見上面有灰塵,洗了洗,擦干,往里倒了熱水,回到會客廳,遞給了陳崢,示意讓他吃藥。
陳辭:“父親,您不能請個保潔嗎?”
陳崢:“我不習(xí)慣有個不知底的人在家,每個星期王燁會派人打掃一次的。”
陳辭:“嗯,我去睡覺了。”
陳崢聞言,起身,“小辭,我們就不能更親近點嗎?”
聞言,陳辭回頭看向自己的父親,眼神凄冷無光,他用淡淡的語氣,說:“父親,您還不明白嗎?從那天起,我們之間只能是這樣。”
陳辭微微抿了抿嘴唇,繼續(xù)說著:“我是陳家人,這是不爭的事實,我是您兒子,您是我父親,這更是不爭的事實。”
“我會敬您,但——不會愛您。”
說完之后,陳辭便上樓休息去了。
陳崢看著陳辭上樓,又看著自己手中的解酒藥,眼神夾雜著許多無法訴說的情愫。
過后的那幾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簡純一的課桌上總是有幾封情書。
他看著簡純一桌上大大小小的信封,陷入了沉思。
“簡同學(xué)。”他清冷的聲音不禁讓簡純一打了個寒顫。
“怎么了?”
“你幾歲了?”他一副嚴(yán)厲的樣子。
“?十三歲啊。”
“成年了嗎?”
“沒啊。”
“那就別和別人早戀。”陳辭挑眉。
他還想說:和我早戀。
但他沒有勇氣說出口。
“我沒早戀。”簡純一瞪大了一圈。
“以后不要讓我看見你那一堆情書,心煩。”
“你心煩什么?收信的人又不是你。”
“......”
窗外的梔子花香慢慢飄了進來,渲染的他們的心情也變好了許多。
后來他外婆住院了,除夕的那晚,他一個人待在家里,閑著沒事看著電影,本想著隨便吃點就睡覺。
但是她和陳瑾言來了。
那時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溫暖。
他和簡純一一起放了仙女棒,清輝之下,她的樣子好好看,好想抱一抱,親一親。
他沒敢。
年后他的外婆去世了,他那時候還不知道她走了。
手機丟了,他沒買。
開學(xué)的第一天是他外婆辦葬禮的日子。
陳辭一身黑,屹立地站在墓碑前,眼中充斥著濃濃的哀傷。
春雨下的一點也不溫柔,它淋皺了一地平靜,空氣也跟著喧騰起來織成薄霧,霧氣縈縈上升,飄散了城市的煙火味道。
陳辭見雨越下越大,他緩緩伸手接過一滴雨,握緊。冰涼的雨水在手心化作一股溫?zé)幔h散開來。
“走吧。”
聞言,陳辭輕嘆了一口氣,而后轉(zhuǎn)身離去。
他的背影很孤單,很無奈。
后來上了學(xué),知道了簡純一轉(zhuǎn)去了上延了,他不知道該用什么詞形容他那時候的感受。
他忘不了她。
他中考的時候報考了上延一中,他想她,很想。
在去上延前三天前,陳瑾言叫他去了臺球俱樂部,那是在林興苑不遠的一家商場里。
“哥,出來打臺球不?”陳辭的電話那頭是陳瑾言潤朗的聲音。
“不去。”陳辭隨口道出。
“來吧么,好幾個朋友都在呢,就缺你了。”
“不去。”
“說不定,你出來一趟,在路上就碰到簡純一了,你不來,是不是就錯過了,對不對?”
陳辭眉間一展,雖然他自己清楚,她不在這個城市,但還是選擇欺騙自己,“發(fā)位置。”
臺球俱樂部里,燈光暗沉,陳辭整個人臥在沙發(fā)上,似是丟了魂兒似的。
“辭哥,不玩玩?”郝愷嘴里吐出一縷白煙。
陳辭沒說話,保持原有狀態(tài)。
陳瑾言:“愷,你別管他,人家思念簡純一呢。”
陳辭沒理會,只是翻了個身子。
郝愷:“簡純一是誰啊?五中的?”
陳瑾言:“以前初一的時候是,和我哥一個班的,后來轉(zhuǎn)學(xué)了。”
郝愷一副錯過頂級大瓜似的,“原來,我還有一個小嫂子啊,言,好看不?”
陳辭聞言,腦中漸漸浮現(xiàn)往事,心想:何止好看。
陳瑾言:“我哥看上的,還能差?”
郝愷表示贊同。
陳瑾言走到沙發(fā)邊,拍了拍陳辭,“哥,不是我說,你連一個見面都難的人,還渴望和她有以后?”
陳瑾言說的是對的,陳辭明白,也贊同。
但他就是這么一個倔強的人。
陳辭把頭轉(zhuǎn)向陳瑾言,懶懶道出:“管好你自己。”
陳瑾言一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樣子。
“哥,就算,發(fā)生奇跡了,你和她又遇見了,在一起了,可大伯同意嗎?”
“他會。”
“?”
“他和我媽就是年少的時候在一起的,和我和簡純一差不多。”
陳瑾言欠揍的補了句:“不一樣,大伯和嬸嬸,人家當(dāng)時是兩情相悅的,你這,我覺得是單戀.....”
他覺得陳瑾言說的不能再對了,可他就是想,死磕一生也想擁有她。
在登機的時候,他告訴了陳瑾言。
陳瑾言的聲音帶著點沙啞,應(yīng)該是剛醒來,“干嘛?哥,有事兒?”
陳辭抬手理了理衣領(lǐng),視線瞅到登機口,緩道:“我要去上延了,跟你說一句。”
陳瑾言驚了,話語尾調(diào)提起:“你去上延干什么?”
“上延?你不會要去找你那以前的小對象吧?不是我說哥......”
陳辭沒等他把話說完,清了清嗓子道:“不是,我是去上學(xué)。”
陳瑾言:“哥,你好端端的去上延上學(xué)有毛病嗎?待在海城不好?”
陳辭微微蹙起眉,“行了,我這都要登機了。”
陳瑾言:“你先別掛!我知道你去那兒大部分原因是那什么簡純一,你別否認(rèn),我知道。不是我挑撥離間,人家以前看著是對你有那么點意思,現(xiàn)在呢?兩年多了吧,沒和你聯(lián)系過,估計早忘了你了,哥。”
陳辭:“說完了吧?”
陳瑾言:“哥,你們要是真有緣,說不定,你剛?cè)ド涎泳陀龅搅怂贿^怎么可能呢,上延那么大,你倆又不是N級和S級......”
陳辭:“行了,就這樣,掛了啊。”
當(dāng)時陳辭也是知道的,上延那么大怎么可能相遇,何況簡純一這兩年之內(nèi)都沒回來過海城,或許她回來過,只是,只是沒來找過自己。
兩年半了,自己哪有那么大的能力讓她念念不忘呢。
她或許早已忘了自己。
……
下了飛機,江清來接他了,江清懶得不行,多走一步就能死的那種,人在機場里,還得他去找他。
那天他拖著行李從她和她的哥哥和母親面前路過,他戴著帽子,帽沿壓的很低,他目不斜視,沒有看到她。
在他拐了轉(zhuǎn)角的時候才看到了江清,二人許久沒見,簡單地?fù)肀Я艘幌拢统隽藱C場,他們打著車去了一家日本料理餐館,隨便點了點兒,邊吃邊聊。
“二辭,你是不是想我了啊,就來上延?”江清眉眼笑開了。
陳辭嗤笑了一聲,順著他的話,說:“嗯,是有一部分的。”
“還沒問你,你在哪兒上啊?”江清夾起巖烤香姑放在嘴里吃完繼續(xù)說:“你要沒弄好,我讓我爸給你弄。”
他搖頭,“一中,什么都辦好了。”
“那就行,和我一個學(xué)校。”江清拖著腮說。
“你也在一中啊?”陳辭把壽司吃完,好奇地問。
江清點頭。
“自己考上的?”陳辭一針見血。
江清笑了。
陳辭懂了。
飯局結(jié)尾的時候,陳辭準(zhǔn)備付錢,江清攔住了他:“來上延,怎么能讓陳小少爺付錢呢,我這個東道主來付。”
陳辭動作停下了,讓他付了。
后來也沒回去了,一直玩到晚上,陳辭打了車去了湯臣一品。
拖行李的聲音在寬大的大廳里幾乎聽不到。
他走到了電梯口,摁了向上鍵,他瞥了眼上面顯示得數(shù)字,電梯從四樓慢慢下來。
在門開的那一瞬間,他什么都想,安靜地等里面的人往外面走,在擦身而過的那一秒,他聞到了熟悉的氣味。
下一秒,有個人喊住了他:“陳辭!”
他愣了,慢慢轉(zhuǎn)過身,和她對上了視線,這一刻所有的嘈雜聲他都聽不見了,只聽得見她在說話,她把他的帽子摘下。
他在這一刻,輸了。
敗給了她。
還是喜歡。
這么多年沒變過,反而更加濃烈了。
心開始砰砰跳動。
“好久不見啊,陳辭。”她說。
他答:“好久不見,簡純一。”
當(dāng)晚,她抱了他,他不知道她出于什么原因擁抱自己,只知道他也想抱,她沒給他機會。
那晚在回到次臥睡覺的時候,他給陳瑾言打電話了。
那邊過了十幾秒才接起。
陳瑾言:“哥,您他媽知道現(xiàn)在幾點嗎?”
陳辭很配合,專門看了眼時間,“現(xiàn)在是12:21,怎么了?”
陳瑾言沒好氣地說:“還怎么了?弟弟我得睡覺!”
陳辭笑了笑,“你先別睡,幫我分析個事兒。”
“快說快說。”
陳辭清了清嗓子,“是這樣,我呢今天很不幸碰到簡純一了.....”
“什么?上延那么大,還能碰到,夠牛逼。”陳瑾言語氣帶著驚訝。
“你別插嘴。”他說。
“行,哥您繼續(xù)。”
陳辭忽地扯起嘴角,“我和她都住在一個小區(qū),然后她喝醉酒了,跑來我家,把我......你懂的。”
陳瑾言笑了聲,慢慢地說:“哥,恕弟弟愚蠢,我不懂。”
陳辭組織了下言語,“......也就抱了抱我,說了些少兒不宜的話。”
“她人現(xiàn)在在.....”
陳辭沒多想答道:“我床上。”
“!!!哥,夠可以啊,都睡在一起了。”
陳辭一噎,“......我人在次臥。”
陳瑾言:“夠紳士啊哥。”
陳辭揚眉,“??我他媽不是流氓,我想問你,她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她有喊你名字嗎?”
陳辭回憶了翻,“沒有。”
“啊,這樣啊,那就不確定是不是喜歡你了。”
陳辭眉間皺起,“為什么?”
陳瑾言直接道出:“說不定人家把你看成其他人了。”
陳辭:“......”
陳瑾言又趕緊補充道:“哥,我告訴你,追女的,不能太急,哥,你就別跟我在這兒裝了,要裝就在簡純一面前裝。”
陳辭不懂,“主要是怎么個裝法?”
陳瑾言:“男人不作,女人不愛。你就作,就是那種,我們熟嗎?我不在乎你。哥相信我,你越這樣,你越能看出她喜不喜歡你。”
陳辭有點相信了,“靠譜?”
“靠譜。”
“你用過?”
“沒。”
“......”
陳辭:“我試一下。”
“你繼續(xù)睡覺。”
掛斷了通話,陳辭放下手機,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想著想著,困意涌上來了,慢慢睡了過去,寂靜無聲。
屋里窗簾是拉開的,落地窗外的夏日夜空中,天色墨黑如洗,鑲嵌著閃耀的星子。
這一次他要追她,不放過任何機會。
要將她死死抱在懷里。
暗戀是什么。
暗戀是隱藏不外露的愛慕。
就像他一樣。
就像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