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在這個院子,墻角破碎的磚瓦,隨風飄落的樹葉,還有黃昏下啼叫的蟬,一切是那么熟悉,但看到舊景,不是那么開心。
回憶是場巨波沖擊著我,隱隱約約想起了什么,是那個老頭兒。
四點多的清晨屬于那些勤奮的人,他們感受了太陽的升起,鳥兒的鳴叫,那時他們可以慢下來欣賞這個世界帶給他們的美好,沒有煩躁,一切都是新鮮的。
老頭兒喜歡早起,尤其在深秋,他起來啊,不干別的,只是看風呼呼的刮掉樹葉,然后傻乎乎的去掃院子,他知道自己掃不完,但是還是愿意就這樣度過,秋風還會再刮,他也是不放棄,繼續(xù)去掃。
我醒來的時候很不解地說,你掃了還會再刮呀!那個老頭說啊,但至少不是這些了吧,不掃我看著不舒服。
他啊,就是這么執(zhí)拗的一個人。
他自己有點聾,在當時別的像我一樣的小孩總是和他生氣,他從來不惱,就是笑笑,誠然當時連老頭兒的親戚都覺得他好欺負,把他在老家的地占為己有,他也是一個模樣。
我看不懂他,為什么即使自己抽著最廉價的煙,最破舊的衣服,卻可以對待別人無私。每次和我在一起,他都打出租,自己一個人時,連坐公交都不舍得。
他啊,就是這么一個不善言辭卻處處都對別人好的人啊!
他也是文化人,自己定了好多報刊,就戴上自己的老花鏡,一頁也不放過的讀,看到自己喜歡的地方就用毛筆往自己看過的報紙上邊寫。
明明有人給他買過宣紙,他卻說,我不用,干嘛買那么貴的東西,我看了的報紙又便宜,我用著也舒服,別瞎買了。
但我看到了,當他拿到宣紙時神情里透露出來的喜悅。我不懂他的感情,為什么明明是那么喜歡,為何卻裝作厭惡的樣子?
或許這就是他吧,一個“表里不一”的人啊!
他的一生說不上多么高尚,也沒做過什么特別厲害的事兒,但是我覺得缺了他心里還是會空落落的。
再也沒有我說喜歡吃餃子,他在我醒來時端來的一盤餃子;再也沒有我說你別管我,他一把把我摟上床的溫暖懷抱;再也沒有我回來了,他迎面跑來的哪個笑容。
大家都說老頭兒最喜歡我,但是我現在想讓他來找我,他還是沒有來。
一切都像往常一樣但是不同的是在馬路上的那個血腥生命,是老頭。
我沒看見,但是場景卻在腦中揮之不去。母親打電話告訴我,那時的我從中學回來,但是昏迷不醒的他在急診室,我不敢面對他,因為我無法想象一個如此健全的人為何會遭受這些。
我想起在陽光下我們坐在搖椅上,拿著蒲扇,老頭和我說啊,我得等你結婚再走。我也回應著答,您啊,必須得等我生完孩子,您不想看看您的重孫嗎!
老頭兒笑了,我也笑了。
老頭兒在ICU呆了很長一段時間,卻沒有任何的反應。
一直堅強的我,在看到老頭兒靜靜的躺在那兒時,我哭了,老頭兒身體表面已經沒有血了,但是傷痕還是那么明顯。
我說啊,您說的話都不算數了,您說一直陪著我長大的,您醒醒啊,都說您最喜歡我,為什么連搭理一下我都不愿意......最后我被姑姑們拉出去了。
我知道那是最后一面,大家都說是您不想醒,放過您,不打算繼續(xù)治療,就連醫(yī)生都說這樣幾乎沒有可能醒過來了。
可奇怪的是,那天晚上的夢是您在和我說,您說,您真的要走了。從那以后,你再也沒出現在我夢里。
甚至我覺得如果不放棄,繼續(xù)接受治療您會醒過來,但是沒有一切都完美的,就或許因為這樣,才叫經歷過。當我現在看到眼前景,都快忘了您了,但唯一記得的是心中的痛,揮之不去。
我想啊,在春天里,在院子里陪您一起給田地澆水;在夏天,躺在搖椅上感受陽光溫暖,秋天......我想,我想啊,爺爺,我想帶您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