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去過不少地方，國內國外都有。那些見聞有的反復講給別人聽，因而更加清晰，還有一些是在翻閱照片時才喚醒了回憶，也有一些已經隨風湮滅，無跡可尋。不管怎樣，都或多或少留下了些什么。我是喜歡旅行的人，也吃得起苦，不會因為環境不如日常生活而心生抱怨，反而有一種新鮮的感覺，可能是潛意識里明白，這些都是暫時的，總會過去。而如果今后都會一直在這樣的環境中，看不到任何改善的希望，我還會安之若素嗎？恐怕答案是否定的。

所以你看，人之所以能活下去，靠的都是那一點指望吧。讓一個人失去所有的指望，是最高明的殺人手段。而一個人能夠自我保護的底線，就是留存一點指望。

中天五歲之后，我們帶著他去過好些地方，我還曾用其中很有特色的照片做成過臺歷。可欣翻看著臺歷，撅起了小嘴，不高興地說：“我也要去那里玩。”“為什么哥哥可以去，我不可以去啊？”“為什么不帶我去啊？”

有兩個孩子，比較就無時不在。我自問在可欣的身上花的時間和心血更多，這當中也有些補償的味道。但是說來可笑，我把對中天的愧疚補償在可欣身上，對中天來講算怎么回事呢？不過就是安慰我自己的心罷了。

中天很小的時候，不管白天還是夜里，不抱在懷里就總是醒來，為了讓他好好睡覺，白天我負責，夜里婆婆負責。我上班之后，婆婆除了帶中天，還要做飯搞衛生，晚上依然得帶中天睡覺。我常常出差，照顧不到家里，那些年，婆婆真是任勞任怨，吃了不少苦。而我呢，在單位也是任勞任怨，在家里卻是甩手掌柜，其實也并沒有賺到多少錢，最后還被單位掃地出門。呵呵，都是辛酸淚。不過呢，回過頭來想想，我還是搞錯了重點，才會落到那樣悲慘的境地吧。

有段時間，中天對我的感情很淡，我離家或歸家對他來講都無所謂，這讓我深深不安，這其中也有許多不甘心吧，不甘心本應該跟我最親的孩子，卻根本沒把我當回事。朋友勸我晚上得帶中天一起睡覺，慢慢把他的心挽回來。那些日子是怎么熬過來的呢？記憶有些模糊不清了。只是清晰地記得，有一次中天破天荒地一口氣睡了七八個小時，讓我喜出望外，以為自此之后就能脫離苦海，可也就那么一次曇花一現。原因是后來才醒悟過來，那次是無意中讓中天趴著睡的，據說那樣才有安全感。但當時哪里敢呀，特別害怕中天窒息，尤其是有位表姐的孩子就是因為窒息而夭折了。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表姐的心情會如何慘痛，簡直無法想象。

可欣的情況和中天一模一樣，放下必然醒來，不同的是，婆婆年紀大了，也不愿意再幫著帶了。于是媽媽就挺身而出了。我欠他們很多很多，我知道。但是可欣也有不同之處，十個月大的時候，毅然決然讓她斷了夜奶，能睡整覺了，這算是相當意外的收獲。不過我從此落下了毛病，半夜總會醒來，然后就很難再入睡，要到快天亮時，才能再瞇胡一會兒。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覺得自己的面容日漸衰老起來。

可欣和我一樣，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向往。其實中天應該也是一樣的，只是學業壓力很大，他就自覺地做出了犧牲，把時間都花在了學習上。可是這樣的學習到底有多大的意義呢？反復刷題，把喜怒哀樂都寄托在分數上面。最近中天和我聊天時，講到很多生物知識和地理知識，讓我自嘆弗如，所以我以為的沒有用，其實早就潛移默化地融進了中天的認知體系里面，幫助他成長。只是他太過要強和好面子，給了自己許多不必要的壓力，所以讓自己那么不快樂。我說的那些話，例如就算考最后一名還是我的兒子，對中天來講就是隔靴搔癢，他更希望聽到的，是我能傳授給他保持第一方陣的戰法吧。可是很慚愧，我雖然僥幸考上了還算不錯的大學，可我的學習方法沒有任何令人稱道之處，更多還是運氣的因素，最糟糕的是，我不知如何引導孩子，用他能夠接受的方法。從這個角度來說，我還真是不食人間煙火啊！

這樣的單純其實就跟傻帽是同義詞，到底給我帶來了什么益處呢？我常常為此苦惱，然后又努力寬慰自己，把自己從苦惱中暫時拯救出來。如果我的好勝心讓我痛苦，那就拋棄好勝心吧。我不和別人一爭高下，就沒有人能拿這事兒來掣肘或控制我。只是，我要真心實意地徹底拋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