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時,開水壺發出鳴叫聲。老人端來一個矮幾,一個茶盤,不緊不慢地開始燙壺、洗杯。
我們都注視著他,但老人并不緊張,手法熟稔,動作閑散自得。
老人將三個天青色的瓷杯分別放到了我們面前,然后輕柔地將公道杯中深褐透亮的茶湯倒入了杯中。不知怎么的,看著他的這番操作,我覺得心中熨帖舒緩。
“喝點茶吧,這是單樅?!崩先苏f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端起杯子,杯子溫熱,手感很好??拷羌鈺r,可以聞到茶香,并不濃烈,令人心安。輕輕抿了一口,醇厚的味道在口中彌漫開來,比常喝的咖啡更覺回味悠長。
老人喝了口茶之后,似是自言自語地說:“該從哪里說起呢?”
“二十年前,媽媽忽然不見了之后。”中天沉穩地接話。
“二十年了啊,”老人感慨了一聲,繼續說道,“你們都長大了!”
老人開始敘說:“那天晚上,阿程很晚都沒有回家,我也聯系不上她,就到公司去找,保安說剛完成整個大樓的巡查,里面沒人了。我不信,后來保安拗不過我,就陪著我又查了一遍,連地下車庫、配電間都看過了,的確沒有。挨到第二天,我找到公司負責人說明情況,那人幫我問了一圈,沒有人知道。后來我報了警,警方做了不少調查,也是一無所獲,不過他們提醒了我,問我阿程有沒有日記之類的東西,我謊稱沒有,他們也沒深究。我查看了阿程的日記,總算有點頭緒,但也只是提到一個夢境。不過后來我越想越覺得,除了這個夢境成真之外,一個人消失地那樣無影無蹤、無聲無息,幾乎絕無可能。但是,就算這個夢境成真,阿程的身體又去了哪里?”
老人停了下來,似乎是給我們時間來消化他說的話。
他給我們又續了一次茶,才接著說:“所以我有了一個結論,阿程的身體肯定是被人運走了。但是警方查過公司和附近幾個路口的監控,都一無所獲,調查陷入了絕境。那段時間最可憐的是你們,突然失去了媽媽,我又忙著跟公司和警方交涉,都顧不上你們,多虧還有阿爹阿婆照顧你們。我當時一定是陷入了一種半瘋狂的狀態,腦子里除了阿程的事情,什么都不會想了。后來,突然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信件,告訴了我事情的原委,說自己也悔不當初,如果阿程能恢復正常,會第一時間將她送回來,也不忍心看到阿程的孩子那么凄慘,要我好好照顧你們?!?/p>
是林春生,我們幾個在心里想著,對視了一眼,沒有出聲。
“我找不到發信的地址,否則我一定會把阿程的身體帶回來。但他總算還有點良心,如果沒有那封信,可能我們全家都毀了。后來我就下定決心,不管怎樣,我有責任將你們撫養成人,等到那時,我再去尋找阿程?!?/p>
“你后來見到那個寫信的人了嗎?”
“沒有,一直都沒有。但是也許真的天可憐見,讓我遇到了他的冤家對頭,他叫角徵。說起來,他還是那個阿丱的師兄?!?/p>
不知怎么的,我們聽到這個名字,都有些興奮起來,因為這個方向肯定對了。
“我怎么會遇見角徵的,他和阿丱之間有什么仇怨,這些說起來太復雜了,就先略過??傊?,角徵愿意幫我,我們成功搶回了阿程的身體。”
“什么?”我和中天一齊驚呼,“媽媽的身體在你這里?”
“是的,一直跟我在一起。只是我們用盡方法,還是沒能將她的意識喚回來?!?/p>
“你說不是我們的父親,是什么意思?”
“哦,我就要說到這一點了。我們曾經試過,角徵將我的意識和身體分離,希望通過純靈識的感應,找到將阿程的意識帶回來的方法,在此過程中,大概是過于專注,我的意識產生了損失,失去了作為你們父親的這一部分認知,如果不好理解,你們可以想成是我患了失憶癥,不過失去的僅僅是關于你們的記憶?!?/p>
“這也是你這么多年都沒有聯系我們的原因?”中天問。我可以感受出幾分釋然的味道。
“是的。角徵當時并未察覺我的異樣,后來他發覺了,就告訴我說曾聽我說起過一雙兒女。所以我只知道有兩個孩子,卻不記得關于他們的任何事情了。”老人的語氣很是凄涼。
“那為什么你們要帶著媽媽的身體輾轉那么多地方呢?不是很不方便嗎?”我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時因為我們一直在尋找適合的‘靈場’,角徵說在‘靈場’的話,成功的幾率會增加?!崩先?,哦,應該是父親,溫柔地看著我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