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府。
“是我小瞧她了。”
聽了今日之事的顧承御不急不怒的輕嗤了聲。
諷刺之余還有些欠乏。
畢竟依她從前的性子,就是不鬧也會將那嫁衣摔人臉上。
她氣。
她怒。
她瘋。
他就高興。
如今聽聞只是默不作聲的收了嫁衣和那對嬤嬤女使,多少都有些計策落空的感覺。
拾一道:“聽說二姑娘惦記言哥兒,這些日時常打聽呢。不過那些護衛(wèi)都是嘴嚴的,沒有侯爺?shù)脑试S,沒人敢多話。”
“是嗎。”聽這話,顧承御就起了些興致。
拾一低低稱是:“二姑娘和言哥兒的感情原就不同于旁的姑侄,緊張些也是有的。”
這話倒是不假。
從前甚少聽她提及家里,可畢竟交好三兩年,他又與允立誠同朝為官,對她的家事多少都知道些。
也聽過傳聞,說當初便是顧及她年幼,允立誠夫婦竟有意避孕數(shù)年,直將幼妹扶養(yǎng)到十歲,出落得花朵一般,才安安心心的有了允澤言。
傳聞真假難辨,允立誠夫婦琴瑟和鳴卻是多年未孕是真,允今安將這侄兒視如親子視同手足也是真。
顧承御沉吟幾許,“她鬧了?”
“沒有。”拾一瞞了那些不敬之詞,訕笑道:“二姑娘就是想鬧,也得看侯爺臉色不是。”
顧承御笑了笑:“那多沒意思。”
第二天,紹王府的守衛(wèi)就松緩了些許,仍是不許她出府,但允了明澈的拜訪。
明澈一見那雪白嫁衣就冒起火來。
如此罔顧禮法,悖逆常倫,竟還美名其曰,顧及她守孝特允白衣出嫁。
殺她夫君,屠她滿門,以她最在意的人做威脅,欺她辱她。
以護她之名私殺籠絡不住的朝廷命官。
樁樁件件罄竹難書卻還妄想博得美名,就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這些都是虛的,明澈哥哥不必如此,傷了自己又稱了他的意。”
比起他,允今安要平靜許多。
畢竟如今更重要的是言哥兒的安危。
昨兒在拾一那里打聽不出半點有用的消息她就已經猜到了些什么,如今突然見著明澈,她便更是不安了。
如今的顧承御已然魔怔,她推斷不出他還能做出多少喪心病狂之事。
但就此次而言,雖說如今看似平靜,她卻總覺得有種疾風暴雨步步逼來的陰森感。
“那你真的要嫁給他……真到那一步,可就再沒退路了。”
“事到如今,我又何嘗有過退路。”
頓了瞬,允今安緩緩抬眸,滿眼晦澀卻是決意顯然:
“你知道兄嫂,言哥兒于我意味著什么,事到如今,只要能換言哥兒回來,莫說嫁給他,就是即刻要了我的命,我也絕無二話。”
這些明澈自然清楚。
對她和顧承御的恩怨糾葛也知道些許。
只是苦于人微言輕,更是自知無法與顧承御抗衡。
思量幾許,便說替她打聽著。
當天夜里就有人去忠勇侯府報備了:明澈來了紹王府。
顧承御低低嗯了聲,一眼皆在掌控的信心滿滿。
第二天。
第三天。
第四天。
聽著同樣的回稟,顧承御的眼神就一天比一天難看可怖起來。
直到第七天。
“這人很是上心哪!”
極度壓抑的氣怒終是響起。
拾一急忙躬下身:“…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臭舉子,翻不出水花的,還請侯爺息怒。”
見他猶是滿眼陰郁,拾一又道:“我時常過問呢,只是說說言哥兒的事,從無逾矩。”
“打聽到什么了!”
“侯爺不放話,他哪有本事打聽得出來。”
顧承御冷冷哼了聲:“我看他本事大得很哪!”
往他暴怒難忍的眉眼看了眼,拾一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問:“那、侯爺上次說的……”
“照舊!”
有顧承御暗箱操作,后頭的日子,明澈自然還是打聽不到言哥兒的消息。
而允今安,每每得到并不消息的消息后,心里就越發(fā)惶恐起來。
偏生護衛(wèi)嘴嚴,從不肯同她多說半句。
允今安就這樣隱忍著,煎熬著。
偶間心存僥幸之時,她也會想,或許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或許,依他之意去了侯府就能見著言哥兒了。
而后又暗暗下決心,若果真確定言哥兒無礙,只要能保證言哥兒安然,便是他顧承御手段再強硬再暴戾,她受著便是。
總之,便是死,也斷不能再給言哥兒帶來禍事。
心驚膽寒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熬。
時間一劃已是瀚宣元年的六月二十一。
這夜,孔嬤嬤和吉祥以出嫁前夕該敬拜列祖為由將她送去了蕭霆睿靈前。
誰都知道其意何為。
她也不氣不怒,不爭不辯。
就那樣看著那靈位。
像從前面對活生生的蕭霆睿那樣。
從容淡漠。
一言不發(fā)。
是了。
事到如今,她對他是有怨有恨的。
若說一開始念及他對她一次次的庇佑還有那么些愧疚感,等事情想明白以后,她剩下的就只有恨了。
其實時至今日,她還是不知道嘉順三十一年六月二十二那日的茶樓之事。
但即便從未知曉他和顧承御之間發(fā)生過什么,光是依著顧承御予她的氣怒怨懟,她也能猜到如今之事是他推就。
如今禍端是出自顧承御之手。
可。
一個始作俑者。
一個奪命閻王。
誰又比誰干凈呢。
如今她這樣看著她,焉知黃泉之下的他是不是也在回看這場渾身是血,寫滿不堪的婚事呢。
“安妹妹!”
“安妹妹!!”
雞鳴剛過,明澈幾乎是連滾帶爬的沖了進來。
滿身塵土,一臉灰汗,血絲滿布,全身抖如篩糠,狼狽至極。
頭次見他這般急切失態(tài),允今安一下便知定是塌天大禍,細弱指骨下意識的抓緊衣袖。
“言哥兒,言哥兒他……被送去西涼了!”
饒是做了壞打算,聽到這消息,允今安還是當即呼吸一停,就頭暈了瞬。
明澈急忙要去扶她,卻被突然闖進來的孔嬤嬤和吉祥搶先一步:“娘子該梳洗了。”
面對那冷冰冰的聲音,允今安立即強逼著自己定過神來,連忙追問可否屬實。
明澈點頭:“說是初一走的。”
初一。
那日子……可不正是棺木之上他失手的第二日?
允今安腦子當即嗡了聲。
事到如今,她方算略略明白了他顧承御的手段。
他就是要告訴她,她也好,言哥兒也罷,生死不過在他彈指之間。
她一個不愿叫他痛上一分,他便還上十分。
是了。
是了。
他從來就如此。
睚眥必報。
草芥人命。
加之如今的嗜殺瘋魔,哪里還能觸怒半分。
是她其蠢如豬,竟敢對他抱有希望,竟當真信他會放過言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