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今安再醒來已是回了尚水榭。
又回到那寫盡不堪,拼盡了全力才離開不足半日的食人狼窩。
“醒了?!?/p>
聽那冷如冰渣的聲音,允今安倏的坐起身正想做些什么,卻見竟是被縛了手腳。
連同四處的門窗皆被一一木板釘死,用意顯然。
允今安還沒能從那些壓迫喘出口氣,那高大身影就逐步欺身而來。
“怎么,王妃不打算解釋解釋嗎?”
聞言,允今安心里就冷笑了聲。
解釋。
還要什么解釋。
她過的是什么日子,受的是何種滋味,他不知道嗎?
她想離了這狼窩牢籠,離了這逞兇惡鬼,她錯了嗎?
“我叫你說話?!?/p>
頓了瞬,顧承御鉗住她下頜強迫著抬起臉來:“說話——”
允今安便是死死盯著他,深邃眼底似能淬血。
“你就這么恨我……”
“難道我不該恨你嗎!”
允今安強勢的打斷他。
久是沒敢反抗他,如今再豁一場,她緊緊拽著的拳頭似能嵌出血。
“你做的樁樁件件,難道還不足以叫我恨你嗎!
踐踏至此,難道還指望我感恩戴德,萬事以你為尊以你為榮嗎!
還是覺得你留我一命便是天大的恩賜,我就該毫無底線毫無身骨的俯首稱臣!”
顧承御眉心微微動了一下,但見她濃到骨子里的恨意,又當即冷戾下來:“你是本侯的明媒正娶,就當以本侯為天!”
“明媒正娶?”
她眸子黑漆如墨,內里翻涌似要沖破云霄:
“屠我滿門,殺我兄嫂,惡行昭昭便是明媒正娶?
以我侄兒性命脅迫日日欺我辱我,叫我受盡恥笑,賤如螻蟻,這便是明媒正娶?
還是說一次次將我玩于指掌,將我踏入泥潭,從不予半分余地半分喘息便是明媒正娶?”
“一次次說我欠你,所謂的數倍奉還便是敗我身骨,毀我家門,全族盡滅,分毫不剩!
如今你告訴我這叫明媒正娶,這叫明媒正娶!”
允今安猶在死盯著他:“便是這,我猶在步步退讓,我沒求過你嗎?
沒下跪認過錯嗎?
自輕自賤還少嗎?
時至今日,我倒想問問我究竟做錯什么了!
究竟還要做何,還要如何以你為天!
便是要我尊以為天,你捫心自問,你顧承御配嗎……”
像是意識到了些什么,顧承御原本微微失神的眸子徒然一定:“你住口!”
“難道你以為這樣囚著我綁著我,我就還能再愛你再看你嗎!”
“你住口!!”
“還是以為我會為當初負你甩你而后悔,告訴你顧承御……”
“允今安你住口??!”
“莫說今生今世,便是來世,我也一定要離你遠遠的,斷不會再信你半分!”
多日隱忍徹底撕開,狂風便如猛獸,肆意凌遲。
顧承御猛地鉗住她細弱脖頸,泛白指節如野獸狂肆叫囂:
“真當本侯舍不得殺了你嗎!”
“那就來?。 ?/p>
面對那不期而遇的暴戾之勢,允今安不退反進:“那就動手?。 ?/p>
“你以為我會怕死嗎!
你以為我現在會比死了更好過嗎!
你要有種就動手啊?。 ?/p>
“……又想用言哥兒來威脅我是嗎!”
見他作勢要開口,允今安強行打斷他。
“從一開始這些人不就握在你手里嗎,那就動手啊!”
頭次決意棄了言哥兒,她內里五臟仿若刀尖油燜。
卻也知道,此次再落回他手中,她是再無退路,也再無言哥兒退路。
既再無活的可能,那就死個干凈,好歹痛快一場!
“你求死,本侯偏叫你活?!?/p>
看透她眼底深意,顧承御不見殺意,但那眼神卻顯然是越發陰狠越發難測起來。
“叫你知道知道,何為生不如死。
何為無能為力……何為,惡行昭昭!”
有意停了瞬,他微微傾下身,半迎半迫的對上她的眉眼:“王妃,且慢慢受,慢慢熬?!?/p>
允今安就那樣看著他。
此時的她心里眼里再不見過往情分,若說有,那便是悔。
悔了予過他的情,予過他的愛。
悔了和他的可笑初識,對他的態度轉變。
悔了信他一場,和他的昔年糾葛。
“到底是我錯看一場。”
默了良晌,她再開口時,已經換做那尤為淡然冷靜的模樣,如萬事看透,盡數釋然。
但不知所何,她眼底卻是不住的泛了熱:“你何止是心腸歹毒……你,顧承御,簡直不配為人?!?/p>
通紅眼圈滾出兩行淚來,語氣冷而緩:“關于你,是我此生此世,永生永世……最大的錯。”
字句不輕不重,卻如寒錐刺骨,將他一分一剮,挫骨揚灰。
燭火漾漾。
晃著她氤氳暗淡的眸子。
他便是那樣看著她。
看著那獨予他的深意目光。
看得他原本浮起的情分耐心消失殆盡。
看得他恨。
看得他怒!
“不配為人是嗎。”
他忽然松開了手,看向她的眼逐漸莫測陰暗起來。
“我便要叫你看看清楚,何為不配為人。”
事到如今,允今安倒也不再懼他,左不過一個死字,生者難,死法卻是千百種。
便是如今日日捆著她守著她,人食五谷雜糧,誰又能保證沒個松懈的時候。
———
因著侯爺特地交代了,或死或傷或再失蹤,整個尚水榭陪葬,這些天便是忙壞了眾人。
從前侯爺時不時來一場腥風血雨便罷,如今偏房那位主兒更是難伺候。
卻也知道這位主兒怠慢不得,每每收拾了殘局再奉上好茶好水便是。
“您就吃些吧,再這樣下去…您這身子可怎么得了?!?/p>
得了侯爺的允,平日里湯藥還能強行灌,主食卻實難下手,見她日漸消瘦的身子骨,孔嬤嬤禁不住心疼起來。
更多的是害怕。
雖說侯爺下手時毫不留情,可關切在乎倒也像真的。
上回一個吐血就賞了吉祥一陣鞭罰,至于她,尚是看在太夫人陪嫁的份上才免了。
若是真有什么好歹,后果難料。
允今安只闔了眼。
聽得煩了便直接翻過身去。
不論如何都不做搭理。
果真本事就將她剖開,把這些吃食強行塞進去!
“這些俗物,如何能入王妃的眼?”
孔嬤嬤正為難著,消失幾日的顧承御卻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