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夜還是涼的,晚風颯颯,吹著窗邊紗幔撩起。
替她攏緊褥子,顧承御先去關了窗,然后應她要求去準備熱水,寢衣,月事帶和艾葉。
一應俱全后,抱她去沐浴。
其實自從有了正月十五那夜起始以來,她每每受不住他累癱了的時候,都是他抱去清洗的。
而每次這種時候,兩人就像達成了某種默契,他溫和至極,她甚少抗拒。
只是,兩人從未提過的是,在顧承御看來,兩人既已成夫妻,還有什么做不得。
不過是在榻上迫她幾分,那他在別的地方找補回來便是。
在允今安眼里卻是覺得,自落他手里以來,她甚至都不記得被他玩弄了多少次,這身子從內至外還有哪一處沒被他看過碰過。
何況他素來異于常人,但凡她拒了三分,又有哪一次真正逃得了他的指掌,又有哪一次不是以更為暴戾收場,既知后果,她又何必稱他心意,平白給他添補狎趣。
他既愿意折騰,她任他便是。
但今兒不知為何,平日最是緘默少言,連個正眼也吝嗇到了極點的人卻是突然開了口,叫他收好東西就出去。
他不肯,允今安先是紅了眼圈,細細軟軟的說了好些。
可她說叫他先回房收拾污穢,他就說先給她沐浴,回去后再收。
她說想一個人靜靜,他就說他不說話,她靜就是。
她說他沒個輕重,每次都弄得她很不舒服,他就說那就放她自己洗,他守著她便是。
幾番交涉無果,她就轉了臉不看他。
退讓的隱忍情愫消失殆盡,他道:“方才一應都依了你,便是公平,也該你聽我的了。”
“顧侯是在和我說公平?”初聞此言,允今安的眼睛都直了:
“從一開始,顧侯何曾給過公平,如今卻反跟我說公平?”
顧承御結了舌。
壓勢拳頭緊了幾刻,他直接略過那含怒質問的眉眼,彎下身抱她。
下一刻卻被她揚掌呼了來。
如痛意不覺,顧承御任由那迎頭巴掌落在臉上身上,只強勢的抱她去沐浴。
更了衣后,又寸步不離的守著她睡下。
直到臨近雞鳴時分,見她好像入了睡,顧承御收了污穢床單和兩人的寢衣,用不起眼的包裹裝起,然后叫了拾一。
“拿去燒了?!蹦┝?,他又特地交待了聲:“避著些人。”
靜夜下,他從后頭輕輕抱她:“這樣,安兒便是不能再氣了吧。”
第二天。
一如往日,第一縷晨陽透進來的時候,顧承御就睜了眼。
她還是昨夜那睡姿,側躺著背對著他。
顧承御看了她一會,捏上她的肩輕輕拉過身來,聽到那半聲有些受驚的細微顫栗,他就笑。
攏上她小腦袋往自己懷里攬了攬,趁勢傾下身在她額心輕輕落下一吻。
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腳出門,允今安就睜開了眼。
若說醒來的第一件事是不想見他,那么第二件事就是不想留下他的分毫烙印。
把眉心擦了又擦,然后看了看昨夜的月事帶。
在看到干干凈凈的一片的時候,允今安就面如死灰的闔了眼。
如果說前些天還有些不確定的僥幸成分,現在卻也是不得不信了。
她大抵是有了。
雖說從未親身經歷過,可從前長嫂懷上言哥兒,還有半夏懷上明哥兒的時候都是她照顧過來的,那反應,她記得很清楚。
食之無味,渾身乏力,突如其來的干嘔,還有停經。
和她如今如出一轍。
再看行房后留下些微紅后突然停了的“月事”,她幾乎敢確定,她是有了。
她有了那魔頭閻王的孩子。
她竟有了他的孩子。
允今安失神的躺在榻上,細弱指骨顫顫的摁著小腹。
不知腦子里過了些什么念頭,躺了片刻后,允今安突然下榻叫了梳洗。
用了早膳后,又說出去遛彎。
今天的允今安像是早有盤算,當孔嬤嬤問今兒想上哪兒解悶的時候,素日只說隨便走走看看的她突然來了句有些惦記南街坊的八珍糕。
再以今兒的天氣尚可,久眠久坐導致腰酸背痛為由,提出想步行走走。
此話合情合理,孔嬤嬤并不敢反駁。
只讓車馬遠遠跟在后頭。
只是允今安原就不算急性子的人,現在只當出來遛彎放風,更是不會著急了。
路過街道的時候,遇到些新奇的小玩意兒,她還會停下來轉轉看看。
如此一來,分明只要三兩柱香就能走完的街道,卻是走了個把時辰也沒到頭。
見她難得有些開懷的松快模樣,孔嬤嬤吉祥就默默的跟著她。
她要看胭脂水粉,她們就替她挑替她試。
去了布莊服飾鋪面,他們就替她量身搭配。
進了玉器店鋪,在她舉著店主娘子新打出來的絡子問好不好看時,他們便笑著回答好看。
允今安順勢道:“那你們過來看看喜歡哪種佩飾。”
倆人立馬反應過來,連忙擺手說不敢承受。
允今安便說自己今兒置辦了這么些,也該為她們添個物件。
見他們猶是誠惶誠恐的一再推辭,允今安就逐漸拉下了臉:
“你們雖是顧侯的人,卻也真心實意伺候了我一場,便當是全了不像話的主仆情分,也不必如此推脫。”
不動聲色的往孔嬤嬤那微微滾落的目光看了眼,允今安道:
“你們口口聲聲敬我做夫人,卻是連這么個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也不肯收…”
說著邊徐徐垂了目光,頗有幾分委屈憐人的意味。
“…平時顧承御那般待我便也罷了,如今,連你們也要來打我的臉面?!?/p>
孔嬤嬤聞言急忙陪著笑說不敢不敢。
“這還不敢?”
允今安語氣停歇了瞬,眸光漸起,卻是對上孔嬤嬤目光的一瞬就有些賭氣的挪開了:“莫不是你們出身侯府,見慣了大世面,竟嫌我這小玩意兒不值當?!?/p>
孔嬤嬤頓時心里一驚。
連忙就說:“夫人說笑了?!?/p>
這次孔嬤嬤倒沒再推脫,先行謝恩后就隨手指了塊玉佩。
允今安卻是突然起了興致,責備她不夠用心,就重替她挑了塊色澤潤度極佳的。
又極耐心的給她和孔嬤嬤講解了如何辨認好玉,常日如何收藏保養等。
然后將新挑的配飾及那絡子一并遞給掌柜娘子:“勞請娘子再打一只一樣的?!?/p>
她不知道,或說有意忽略不去看的是,在她耐心解說玉佩相關的時候,孔嬤嬤并未將心思放在那玉佩之上,而是全程都在看她。
說不清是什么樣的神色意味。
但顯然不是從前所見的憐憫。
也不是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