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一頓時反應過來，就笑著說：“這樣的好時機，侯爺何不叫夫人好生看看，不負今日之痛，還能叫夫人知道知道侯爺的心思……”

拾一原是起了些調侃撮合的心思，但見顧承御有些低垂漸斂的落寞目光，他立馬識趣的閉了嘴。

畢竟，方才之事他看得尤為清楚。

當時那樣的情況，莫說換作旁人，但凡侯爺動作稍鈍半分，那場禍端定是要落去夫人身上的。

那樣滾燙，來的那樣突然那樣洶涌，澆在侯爺身上尚且成了這副模樣，若果真是淋在細皮嫩肉的夫人身上，還指不定會如何。

侯爺分明是在替夫人擋災，分明是為夫人受的傷，可那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個把時辰，夫人卻是連一句哪怕是裝模作樣的關切都沒有。

直接略過侯爺那受痛而發的滿額冷汗，顯然紅腫輕顫的手，不去看他爍爍眸子，幾近溢出眼梢的期待遐想，就跟個沒事人一樣把飯吃了。

末了還尤為冷靜的端茶漱了口。

在一片難堪尷尬中，聽她張口說的第一句話竟是在侯爺作勢要動怒處罰的時候，為著孔嬤嬤分辨的陳情。

是了，便是對毫無相干的人，在她眼里，也是他的永不能及。

允今安不知道，或者說全不在意的是，在他依她之意放了孔嬤嬤，她的目光卻仍是不肯予他半分的時候，他那眸子究竟是何種意味，心里深處又是何種感想。

——

鴛鴦羨。

待諸事收拾妥帖，顧承御再回到房里時，允今安已經歇下了。

一如往日，小小的縮在床榻最里頭，褥子直挺地拉到了耳朵上面。

她烏睫輕斂，蜷在那里一動不動，好似受了傷的小奶貓，可憐極了。

落人眼中，便如無依浮萍，孤苦伶仃，飄飄搖搖，直叫人心疼又心癢。

澀澀眸子收回半圈，顧承御放輕了動作去關窗熄燈。

一般來說，像這種時候，他愿意壓著動靜放輕緩些，對她和軟耐心些也好；

有意和她作對，可勁兒造出些聲響氣她嚇她也罷，

只要他不再發了瘋似的刮她逆鱗，她都是十分安靜的。

今兒自也不外如是。

知道他來，她就闔了眼。

倒也不是有意惹他，只是憶起他昨夜的反應，他應該也是把那見紅當成了月事。

她便想，今兒乃至后頭幾夜，她應該都會是安生的。

至少這六七夜他是不會再碰她的。

事實也不算出乎她的料想。

落了帳后，顧承御并不急著上榻，而是坐在一邊靜靜的看了她會，又伸手探了探她額頭和脖子，

確認了她并無病色，體溫也正常，他才動作輕輕的鉆進她褥子，從后頭抱她。

還是那熟悉的味道，還有發間的花露香，不知是什么名，只覺淡淡的，暖暖的，叫他直想靠著她，叫他心里溫暖。

“安兒。”往她薄薄的小肩膀蹭了蹭，顧承御伸手攬住纖腰，溫熱大掌輕輕貼上她小腹：“還疼嗎？”

允今安搖頭。

沒有張口接話，沒有睜眼看他。

但好歹算是給了回應，顧承御就笑了：“為夫也不疼了。”

——

自那天起，原本總四處走動的允今安像是盯上了城南，便是顧承御特地為她備了八珍糕和些新鮮玩意兒，她也總會找些別的借口去。

頭兩天的時候，顧承御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可每次細細盤問她身邊的人，得到的答案都說“夫人只是為著散心，不曾離過視線，也不曾有過逾矩”，久而久之，他也就隨她的心意了。

他不問不攔，允今安自然是過的稍加松快些，出門也比往日更容易了些。

只是監視的人還是不少，尤其是那孔嬤嬤，簡直就是顧承御的活體監控。

莫說逃離此處，就是她做了什么說了什么，最多不過一兩天就會一五一十的傳去他耳里。

允今安也懶得在意，每天就往城南去。

有時候是和孔嬤嬤她們慢慢走著去，有時候也會乘車轎。

不過每次的路線都大抵相同，而每次路過靈暉堂的時候，孔嬤嬤就會定定的看著那些嚎哭受罪的娃娃們。

直到逐漸消失在視線內，她才空落落的收回了目光。

允今安就每次都靜靜的看著她，像是等一個什么機會。

可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眼看這“月事”快到了干凈的時候，孔嬤嬤卻始終沒有別的動靜，允今安就先心慌了起來。

倘若顧承御突然心血來潮再要她，這東西怕是瞞不住了。

當然，她心里想的“這東西”是指肚子里的那小孽障。

可謂是天無絕人之路。

第六天夜里，顧承御往日夜里都要回來的晚。

風塵仆仆，臉色不佳，像是遇到了些什么事。

不過這次他倒是主動說了，說是杜家恒哥兒，也就是顧招娣的幼子突然染了天花，他去看了一趟才耽誤了回府的時辰。

然后又說城南那邊患病嚴重，叫她少去。

允今安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不過知道她小時候患過天花，他倒也沒強制性說什么，只當著她的面叫下人多備些艾葉，又把素日跟著她的護衛丫頭都換成了身強體健的。

然后。

當夜孔嬤嬤送安寢茶來的時候，允今安“無意”關切了一下杜家恒哥兒身染天花的病癥。

顧承御只當她是記了顧招娣的好才會多問，回復的自然也字字懇切。

可謂聽者有心。

當孔嬤嬤聽說身為貴子的恒哥兒患病嚴重，竟是連御醫郎中都束手無策的時候，顯然臉色難看。

到了第二天，允今安再沒見過孔嬤嬤。

因說實在擔心孫兒病癥，連夜哭著鬧著求了侯爺恩典，今兒天還沒亮就收拾行裝趕著去了。

沒了孔嬤嬤這近身監控，允今安行事自然松快許多。

當天還是去了城南，但等回府的時候，她突然說要去城西買些針線。

城西算是城南回侯府的順路，眾人只好照辦。

打發了吉祥，別的人又只遠遠候著，買了針線后，允今安戴好帷帽，不動聲色的轉去了橋下江湖郎中“塞半仙”攤子前。

“聽聞半仙上天入地，能耐了得，我有一惑，不知半仙可能解答一二。”

說完，允今安往案上放了錠紋銀，徐徐推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