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霆熠原就早早藏了些惻隱之心,見她這樣哪里還遭得住。
險些就顧不上綱常倫理進了去。
不過到底是天家教養出來的孩子,雖說一時失了態,卻也沒有太過冒犯。
收了想要近前的腳步,叫吉祥扶她起來,然后示意人去傳郎中。
卻不想小嬌嬌已是醉意滿溢,在強撐著起身的那瞬,又突然不受力的一歪。
這次蕭霆熠終是沒忍住,
在她險些栽回尖銳碎瓷片的前一刻,健步近前扶了一下。
但也僅僅只是扶了一下,待她大抵站穩后就默默退了半步,全程都避著沒多看她一眼。
不過事情發展到如今,允今安又豈能輕易罷休。
翻手一把捉了他手腕,她紅著眼看向他:“你回來了。”
是了。
她問,你回來了。
像久候多時的常家小婦人,帶著些醉意,帶著些怨懟,還有細不可察的顫音哭腔,似有若無的暖香。
分明可憐又撩人,蕭霆熠卻始終都在有意避著她,始終呆呆的垂著眼。
看似規矩謹記,手卻沒有就此撤開,也不知是一時忘了,還是不忍再看她委頓于地。
也正是這么個小細節,允今安心里一下就明白了個大概。
不動聲色的往不遠處的衣柜縫瞥了眼,在看清她想要的結果后,收了搭在他手腕上的手,然后抬手撫上他側臉。
目光灼灼,醉中帶淚:“你…終于回來了。”
正說著,蔥蔥指尖往他耳廓輕輕一落,蕭霆熠就頓時紅了臉。
其實要說蕭霆熠這人,當真是很好的承繼了顧家一脈的魁梧精干,又少不了蕭家清貴穩重的帝王之氣。
不論是言談舉止,還是五官外形,既有著他大哥蕭霆睿的溫文爾雅,又多少隱著些他舅舅顧承御的震懾之氣。
再經這些時日的歷練,雖說年紀輕,甚至比允今安還要小一歲,往人前一站,卻也如雄鷹俯瞰。
但也正是這么一個人,歷經立儲之爭,兄弟殘殺,能狠心到親手設計舅舅入獄的人,在這一刻,面對這么個小豆芽似的小嬌嬌,在她伸手碰上來的那瞬,他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在那片裊裊暖香之中,兩人就這樣杵著。
一個極度壓抑隱忍,一個我見猶憐。
吉祥瞧了會后,順手往香爐里再添焚香一盞,然后給圣駕同行而來的宮監送了個眼神。
——
那夜,鴛鴦羨的燭火晃了整整一夜。
(鴨頭當著顧狗的面引誘蕭霆熠做了件瀟湘不允許的事情,
顧狗被鎖在柜子里看了全過程,
又氣又無能,
內容違禁。。。
就不放正文了)
第二天清晨,蕭霆熠幾乎是蹬醒的。
那天,他做了個夢。
夢里沒有皇兄。
沒有舅舅。
沒有母后。
也沒有所謂的權位相爭,
沒有蕭家顧家。
只有他,
還有安兒。
她還是很安靜,像個小奶貓似的,小小的,軟軟的。
穿著素日最愛的淺色衣裙,簪著最簡單的素銀簪子,
在夢里,她會站在太陽底下對他笑,
迎著流光幾許,渾身都在發光。
在夢里,她肩并肩和他站在一起,會靠著他叫他阿熠,會告訴他,不畏強權,不攀權貴,是為正清也。
只是那夢太短太短,短到他還沒能再想其他,就被突如其來的一道白光猛地驚醒。
兩眼一睜,眼前的正是他夢里的“安兒”。
只是這個安兒不會笑,也不會說那樣溫柔的話,而是滿眼恨意,舉著短刀一柄往他猛地送來。
蕭霆熠當即倒吸一口涼氣,猛地抬手就擋了她,
她不受力的彈開,匕首也哐當落了地,
卻不料她翻身間又突然送來把燭臺,然后揚起白灰一把,
動作雖弱,每招卻顯然是直往他命門而去。
不過蕭霆熠畢竟是習武之人,不過兩招就鉗了她。
只是不知一時起猛了,還是昨夜放縱過度收不住力,正要扣住她的那瞬,他突然腿一軟帶著她栽下了榻。
似是下意識的抱緊了懷里人兒,分明兩眼澀的睜不開,落地的那刻,卻也沒忘抬手護住她后腦。
咚一聲,旋即而來的不是別處不適,而是頭疼,幾欲炸裂的疼,
思緒也亂的很。
和這記滿荒唐的榻間,和突然轉變的畫風一樣亂。
更叫他亂的是,在夢里光芒一樣的存在,在這里卻像是有著何深仇大恨。
分明知道毫無意義,卻也拼了命的踹他掙脫他。
后果可想而知,沒兩刻,門外就突然響起了叩門聲,及宮監尤為急切的問陛下何如。
聽著外人的聲音,凌亂思緒頓時醒了三分,
怒喝了句滾,然后攙她起身。
怎料才站穩,眼睛正迷迷糊糊的睜開一半,耳光就送了來。
這次他沒躲,巴掌就結結實實扇在了他臉上。
“要不想死,就消停些。”他道。
“事到如今,你以為我還會怕死嗎?”
聽完這話,他也正好努力的睜開了眼。
此時的她就站在窗下,和夢里一樣,定定看著他,借著晨光幾許,指骨間似在隱隱發光。
只是,眼前這人滿眼恨意,雖已收了再度向他出手的念頭,但眼底狠意和不甘卻是難匿。
和夢里,甚至是素日所見大相徑庭。
此刻的她實在太過恨毒,太過冷漠,前所未有的冷漠,
讓他有些看不透,讓他害怕。
若不是確確實實見著她吻痕未消的鎖骨,他都甚至有些懷疑,昨夜那個人究竟是不是她。
是了。
昨夜,
就三兩個時辰前,
就他和她,
在這里,
在他舅舅的榻間,
和他本該叫著舅母的人,
他的前嫂嫂,
發生了萬萬不該發生的荒唐。
捫心自問,他自認時時謹記孔孟之道,不說清心寡欲,卻也循規蹈矩,從不敢起半分遐想心思。
說來也是可笑。
正是這么個謹記孔孟之道之人,竟也是那樣放蕩宣淫之人。
更可怖的是,
瞧著臂彎幾處凌亂不堪的抓痕,
她身上若隱若現的吻痕,
及這記憶猶新的激狂,他心里竟絲毫不覺羞恥。
甚至還有些將榻間情話當了真的心思。
甚至,在那么小半刻的功夫他還遐想了戲文里的農門生活。
晨間軒窗下,他會替她綰發描眉,捧著她掌心為她淺聲吟唱。
午后他公務累了,她會為她沏茶兩杯,然后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替他研墨,
有時候也會像小奶貓似的俯在他肩頭守著他粘著他,
他也從不會冷落她,會常和她聊著叫她歡喜的詩文,閑暇之余再一同添詞兩句。
若再時不時給她尋來兩本絕跡孤本,換來她笑顏三分,就算是安意了。
這日子沒有太多水花,只有祥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