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思亂想著，白煙也已出來，手中還提著那只乾坤囊。
“這里面只剩白師姐的東西了。”女童生得俏麗，笑起來更是令人可喜，一雙大眼睛中閃著靈動的光芒，像隱藏了什么小秘密，“碧游院長說，白師姐剛入門，還不知習慣用什么法器，待將來尋到好的再送來。旁的東西，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但陳院長這里肯定沒有，你先用著，缺什么再跟我說。”
貓因為窩在白筱筱懷里，很是舒服，只伸了個懶腰，并沒嚇唬白煙。白煙因而說的話就多了起來。
白筱筱聽得好奇，忙拉著白煙到對面的房舍前，又猶豫了一下。
白煙似乎看出她的想法，笑道：“陳院長這里人少，房子大多是空的，師姐要是不嫌棄，我陪你住一屋。”
兩人便都笑起來，手挽手進了一間空房。白煙方把乾坤囊中的東西依次取出，找到一盞燈先點起來。
白筱筱頓了頓，無奈地嘆了口氣。
堂堂的陳院長，九曜峰主人，峰上連盞燈都沒有，還得人家鶴童兒帶來。
也真是服了！
白煙卻只是笑嘻嘻地點著物品：“這些被服之物，白師姐姑且用著，將來搬到弟子居所的時候自然會換新的。這幾瓶也是玉花清露丹，碧游院長囑咐你天天用，不可偷懶。這是荷花酥，桂花糕，玫瑰餅，豆沙青團……”
白筱筱隨著她的清點漸漸瞪大了眼睛。
這碧游元君是家長送孩子呢，怎么連零食都給她備得這么周全！
拿到最后一包，白煙明顯停頓了一下，然后迅速把紙包放下，向后縮了縮。
“這個是……給饕餮的……”
沒等她說完，小貓已經“喵”的一聲叫，從白筱筱懷里撲過去，巴著那個很不小的紙包不放。
白筱筱過去打開，便看見一大堆的肉干和魚干，登時會意，連忙抓了一把放到房間角落里。
小貓歡叫一聲，埋頭大嚼，再也不理她們了。
白煙因而松了一口氣。
“你可真是的！”白筱筱笑她，“怎么也有幾百歲了吧？還怕貓！”
人不可貌相，看上去還不到二十的荀溪都一百九十多了。妖就更不可貌相，比如白筱筱自己，那翠竹真身要不是得了幾百年的日月精華，也生不出靈智來。
這鶴童的年紀，必然不小了。
白煙心有余悸地擺擺手：“別說是我，天問山上沒有哪個鶴童不怕貓的。再說饕餮比我們也小不了多少。”
“啊？”白筱筱先是一驚，轉念一想，既然貓是陳青城養的，他近六十年都不在山上，養貓這事，少說也是六十年前了。
只不過仙鶴可以變作女童，這貓是本相，怎么也不見老？
白煙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嘆道：“饕餮是陳院長的，可陳院長哪里是養貓的人！荀師兄沒來的時候，也不知道他拿什么丹藥喂貓來著，這貓就再也不長了。”
拿丹藥喂貓！
白筱筱真是服氣死了。
說不得又想起荀溪，只覺得他來九曜峰前，陳青城的日常生活還不定是個什么樣子。
那么他托白筱筱照料陳青城，還真不是隨口虛言，只想哄她喂貓的。
至于碧游元君說他還有“三年期限”，又不知是什么意思，當下向白煙打聽。
白煙嘆道：“荀師兄當年剛入門時，是山上公認數百年不遇的天才。三年‘鳳初’，五年‘琴心’，短短八年連破兩境，二十三歲就晉入內門。那時候滿山的導師誰不想收他！趁著他還沒破‘騰云’境，要早早地把他定下來，免得到時被人搶了去。誰知道他一概回絕了，卻跑到九曜峰，求從不收徒的陳院長。后來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磨得陳院長點了頭，早早將他收入門下，導師們還都感嘆過一陣子。”
這番話涉及到門宗中收弟子的規矩，白筱筱一時聽不懂，又由白煙解釋了一遍。
天問山弟子按境界不同，分為外門、內門和真傳弟子，在晉為真傳之前，都是不拜師的，只每日跟著師長們修習各門功課。
也正因如此，劍宗師長皆以“教授”稱呼，只有境界修為高深，有資格收徒者方可稱為“導師”。至于陳青城和碧游元君這樣，主管山上專門事務者，又稱作“院長”。
門內多數弟子都是由教授定期下山選拔，引入門中的凡人，自然沒有任何修仙的基礎，須得從頭學起。也有極個別的如白筱筱這般，或者是天然精怪，早有修為，或者曾在其他門宗修行過，經由導師以上師長推薦，也可以收入本門。
白筱筱是由陳青城推薦入門，但還沒有通過境界考核，既不算是外門，也不算是內門，只能先跟著補起功課來。
說到此處，白煙就著意看了看白筱筱，笑道：“白師姐是陳院長親自推薦入門，這面子可就大了，只怕現在導師們也都蠢蠢欲動呢！”
白筱筱知道她這是順口的人情話，也不當真，只跟著一笑，又接著問荀溪之事。
白煙道：“用碧游院長的話說，荀師兄的悟性資質都是難得一見的，當時大家都以為，最多不過三五十年，他必能修到騰云境圓滿，晉為真傳。誰曉得這一修就是一百七十多年！”
白筱筱想起之前龐非等人挖苦荀溪，說他“連個真傳都沒混上”，看來說的就是這檔子事了。
“本門早有規定，內門弟子滿二百歲未突破者，便不能再留在山上。荀師兄就只剩下三年時間，恐怕……希望渺茫。”
雖然荀溪不在，陳青城也不會隔空聽兩人的對話，白煙還是壓低了聲音，似乎很不愿說出這句話。
白筱筱也不禁嘆了口氣。
她看著荀溪表面上溫和斯文，又待自己頗為關心，卻不知道他也有這些苦惱之事。
難怪龐非等人對他冷嘲熱諷，他則一副漫不在乎的樣子。
想必這些年來，已經不知多少次聽人這么說過。
可是這突破境界到底需要的是什么，他又卡在了哪一關上呢？
白筱筱不禁向白煙投去疑問的目光。
白煙似乎看懂了，搖頭道：“仙家修行向來和心性有關，若心中有疑惑未解，旁人也幫不上什么忙。不過好在如今陳院長歸來，應該能對荀師兄加以指點的。”
但愿如此！
白筱筱心里又是一嘆，終于忍住了沒有搖頭。
她對陳青城提起荀溪的遭遇時，陳青城可是一個字都沒有回答。
是否關心弟子放在一邊，他自己的情形也確實不太樂觀。
“你可知道……”她一邊斟酌著，一邊緩緩問道，“陳院長修習的是什么功法，怎么會……”
怎么會令人那么痛苦。
陳青城又怎么會執拗地認準了這門功法。
想到那人承受不住功法的酷烈而昏迷時，那種蒼白染血的樣子，白筱筱便在心痛之余生出一種焦慮，恨不得能找到什么辦法，替他解決這個難關。
哪怕她還只是個剛入門一天、連修仙境界都不曾分清的低級弟子。
“我也是聽碧游院長偶然提過幾句，說的不是很詳細。”白煙先墊了一句，目光閃爍著，嗓音更低下去，“說是陳院長所練功法，名為‘斷極玄功’，雖然修煉時太過霸道，但修至大成時，也不是尋常修家所能及的。”
白筱筱點著頭，隨口應了一聲，心想陳青城那個“修仙道第一人”的名號，恐怕就是這么來的了。
只不過修仙為的是飛升，又不是爭勝，這人看起來冷冰冰的，待自己卻如此狠辣，又是何苦！
只聽白煙繼續道：“只是聽說這功法有個極大的弊端，是以修仙道上從來沒人肯練，也就是陳院長了。”
白筱筱驚訝地挑了下眉，問：“什么弊端？”
“修仙道七境，最后一境為‘太清’，修至圓滿便可羽化升仙。但修煉這門功法者，終生不得太清境圓滿，等于自斷仙途，是名‘斷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