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她顯然又在做夢，明明她曉得這一點，但就是醒不過來。
也不知現實中的她是昏迷了，還是……
死了？
眼前是一片空蕩蕩的黑暗，沒有光，也沒有聲音，什么都沒有。
想到這次自己可能是真的死了，她突然覺得有點慌。
這可怎么辦？饕餮呢？白煙呢？
她死在九曜峰上，飛星洞后的山谷里，會不會給他們，給陳青城帶來麻煩？
到了這種地步，白筱筱仍然沒顧上自己，光想著別人會不會因為她的死，背負起不應該背負的責任。
一時間心緒紛亂，無法自解。
與此同時，黑暗中也浮現出一幕幕的影像，仿佛是將她心中所想投射到了那片虛空中去。
有她剛剛穿越，和正勉力發出一擊的陳青城對峙……
也有她化身竹妖，與寧羽等人斗法……
甚至還有許多來自前世的回憶。
她考進警察學院，接受嚴格的訓練，意氣風發……
第一天上班，她前往社區派出所報到……
面對小區搶劫案的嫌疑人，她扮成單身女學生，吸引對方注意，一招奪下對方手中的刀……
最后，便是她迎面被逆行的電動車撞飛，整個畫面都化為一片空白……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一個清亮的童子音響起來，不像抱怨，倒像饒有興味，“這小妖的識海倒真是有趣，與眾不同！”
“她不是妖。”另一個聲音冷峻、淡漠，聽不出情緒起伏，“她是個人。”
這兩個聲音都很耳熟，白筱筱忍不住四下張望，驀地眼前一亮，似乎是黑暗中點起了燈火，照徹了方圓七尺之地。
三個身穿同樣的藍色道袍的人，就站在明亮的中心。
一個身材如童子，面容清俊可愛，卻帶著少年人罕見的認真和老成，正是天問劍宗掌門青萍真人。
另外兩人瘦削高峻，冷若冰霜，形貌一般無二，只有一個黑發挽成道髻，另一個卻滿頭白發，直垂過肩。
白筱筱看了就是一怔。
陳青城……“真正”的陳青城，怎么也在這里？
這里……又是哪里啊？
三人似乎聽到她的發問，齊齊抬起頭來。青萍真人便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
“你別怕。我們是以真識入你識海，助你復生。有陳院長替你撐著，不會有大礙的。”
復生……那她還是死了唄！
陳青城的真識……
白筱筱交替看著黑發和白發的陳青城，不由得有些憂慮。
黑發的那個，是她之前在湖底見到的，陳青城留下的真識。
可白發的正是陳青城本尊。
他不是還有傷在身？怎么能為了自己再操心勞力？
她剛轉過這個念頭，黑發的陳青城已偏過臉去，看了白發的“自己”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白筱筱的錯覺，她好像看到那一眼中帶著些……嫌棄？
“你在這里無用，出去。”
得，還真是嫌棄！
該說什么好？不愧是修仙道第一人，北辰真人陳院長，連對“自己”也如此苛刻，毫不容情？
白發的本尊卻不為所動，只望了青萍真人一眼：“如何？”
明明是同樣的聲音，聽不出孰輕孰重，但白筱筱就是一下子醒悟過來，方才對青萍真人說“她是個人”的，正是白發的陳青城。
那個和她在林間小屋相識，清楚她穿越之事的陳青城。
青萍真人又是一笑，很輕松的樣子：“師兄，‘你’說的不錯，你先出去吧，此地有我們即可。”
兩個“你”，一個“我們”，指的是誰和誰，三個人似乎都很清楚。
白發的陳青城不再開口，也不見動作，倏忽便已消失了。
青萍真人半仰著頭，輕聲笑道：“妖身之內竟有凡人神識，我也是第一次見。”
“難么？”留下的陳青城真識，黑發、一直在湖底守劍的那個，簡短地問道。
“說難……倒也不難，對你來說不難。”青萍真人道，“妖身修仙，‘化形’一境乃是關鍵。如今她境界未成就失了本相真身，只有靠你先將她境界撐上去。待她真身煉就，可保無虞。”
“嗯。”
頗有本尊語言風格的一個字后，陳青城的真識不再答話，周身卻放出淡淡的玄光。
白筱筱突然覺得有些眩暈，仿佛腦海中強行擠入了什么外來的東西，源源不斷，幾乎要將她腦子撐裂開來。
至于身體……她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在哪里，整個人都像被丟入了虛空之海，無邊無際地飄蕩，不知去處也不識歸途……
她終于還是失去了意識。
……
再醒過來的時候，白筱筱一時不敢確定，自己是真的回歸了現實世界，還是，重新開始了又一個夢境。
幸好饕餮“喵嗚”一聲撲了上來，巴在她的胸前，用溫熱的小舌頭舔著她的下巴。
她這才發現自己仰面躺著，身下是凹凸不平的鵝卵石，鼻端聞到潮濕的味道。
原來她還躺在湖邊，在饕餮的催促下慢慢坐起身來。
一直在旁守候的白煙立刻扶了她一把，滿眼都是關心和慶幸。
“我……”白筱筱怕她擔心，正想說句笑話，驀然又頓住了。
不論是白煙還是饕餮，身上都濕漉漉的。而自己雖有道袍相護，也是手腳冰冷，像在水中浸透了。
湖邊那叢翠竹，此刻已倒伏在地，枝葉七零八落，皆作枯黃。
仔細看時，那些從中折斷的枝干，竟似被利刃削斷一般。
這么說，他們被卷落湖水是真的了。
那她做的夢呢？
那些究竟是夢，還是真的？哪些是夢？
亦或都是真的？……
白筱筱忐忑地站起身，四下找了半天，也沒看見陳青城和青萍真人的身影。
“掌門說白師姐已經無恙，便先送陳院長回去了。”白煙看出她在找什么，立刻說道，“這次多虧了陳院長……”
“陳院長！”白筱筱有些焦急地打斷了白煙的話，“哪個陳院長？……我是說，他……他回飛星洞去了嗎？他怎么樣？”
雖然并不清楚一切是如何發生的，但擅自闖入流音谷，已經是她的不對。
如果因此讓陳青城傷勢加重，哪怕是礙了他療傷運功，白筱筱都覺得心中愧疚。
白煙卻被她一連串的發問搞得有些懵：“什么……哦，陳院長還好，幸虧他沒有行功。救治白師姐的，是另一位陳院長，就是……在湖中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