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筱聽到“直接把她拖下水”一句，便知道自己再也沒有退路。

并不是說在場的四位院長會不給她退路，而是她自己不想后退。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相當于她被納入了一個極高等級的保密組織。雖然她還什么也不知道，但她知道掌門和院長們共同守著一個秘密這件事，已足夠讓她成為“內部”成員。

如果她堅持不加入，對外固然是沒有風險的，但掌門，尤其是不愿讓她參與其中的蘇院長會不會真的信任她？

陳青城無疑是為了保護她，才想把她排除在外的，而且最后一句話的意思，已表明了他會一直護著她，無論其他人對她是什么態度。

但是她怎么能甘心于就這么當一個累贅？

她的老師理應有更重要的事去做。而她，早就決心要幫助他。

“掌門，”白筱筱沉下心來，向青萍真人行了個禮，“我想得很清楚了，掌門但有所命，我定然竭盡全力！”

青萍真人有些得意地看了陳青城一眼，后者卻仍然不為所動，冷漠的神情看不出是同意還是拒絕。

而白筱筱的識海中，則傳來她“那一位”老師的沉沉一聲嘆息。

“咦？”白筱筱有些奇怪，“老師你也知道是什么事？”

青萍真人一臉神秘，分明還沒有說出一個字，但識海中的陳青城已經了然。

看起來這是早在六十年之前就埋藏下的一個秘密。

“補天計劃。”識海中的聲音和青萍真人同時響起，陳青城本尊卻在旁邊移開了目光。

白筱筱好像還是第一次看到他有些逃避的神情。

然而此時她已顧不得太多，只能聽著青萍真人將這個秘密緩緩解開。

六十年前，或者準確地說，如今已是六十一年前，神州天穹上的那道裂縫，并不是突然出現的。

再往前追溯一千二百年，修仙道剛剛推舉出五大天宗的時候，就早已有了預測。

“那么，天裂究竟是什么？”白筱筱問，“會給神州帶來災難嗎？”

一時之間腦海里各種思緒紛飛，腦補了許多科幻大片的場景。

不過這是個修仙世界，外星人什么的應該不會有吧？

要么就是小行星撞地球？

這么說起來，她甚至還不知道，這個世界究竟和地球一樣是個圓球形的，還是像古代典籍中記載的那種扁平大地……

青萍真人望著有點興奮，又有點走神的白筱筱，清秀的童子樣貌也帶了些沉重。

“實際上，神州確實面臨災難，但不是那道天裂。天裂是假的，是五大天宗聯手做出來的幻術。”

“啊？”

白筱筱想像中的任何解釋，也不會比青萍真人當真說出來的這句話更驚人了。

“天裂是假的？那補天……”

那陳青城，她一直崇敬的老師只身補天，甚至為此舍了性命的事，難道也是……

“并非你想的那樣。”出言解釋的卻是碧游元君，向來與陳青城這個師兄不睦的小師妹，“補天計劃是真的，陳院長的犧牲也是真的，只不過不為凡間所見罷了。”

青萍真人點了點頭，接回話頭：“一千多年來，神州的危機越發顯現，五大天宗商議的結果，是必須要在危機真正爆發之前就出手，至少延緩些時日，讓我們再尋找應對之策。但如果這次出手失敗，便沒了挽回的余地，神州只怕會提前迎來滅頂之災……”

“所以天宗就索性做了一個幻象，讓世間都意識到天災即將降臨？”白筱筱立刻領會，但又覺得不可思議，“這能有什么用？如果老師補天失敗，神州毀滅，對于凡人來說，是否提前知道這一點又有什么區別？”

世界突然有一天就毀滅了，和得到預報，世界將在二十四小時之后毀滅，身為普通人類又毫無阻止和抵抗的能力，實在是一樣的選擇。

青萍真人談到如此沉重的話題，居然還能笑得出來，并且看向白筱筱的目光里頗有贊許之色。

“還是有一些區別的。”他笑著說，“一來，補天之時總會有些動靜，是瞞不住人的，若沒什么征兆，那些人一樣會疑神疑鬼。”

“而且北辰那次前去，確實沒想過能活著回來。”半天沒開口的蘇摯也嘆了口氣道，“難道當真讓他無聲無息地去了，人間卻毫不知情？”

白筱筱點了點頭。她是看不得有人一片歲月靜好，卻忘了別人為其負重前行的。奉獻歸奉獻，奉獻者理應擁有姓名。

所以天宗才會把幕后操作的補天計劃，包裝成了一場世人皆知的天裂之災，讓人不但記住北辰真人，也記住修仙道天宗為這世間的奉獻。

天經地義！

“那二來呢？”白筱筱又問，總覺得青萍真人還有話沒說完。

“二來么，”青萍真人哈哈一笑，“就算如你所說，補天失敗，大家一起完蛋，也該叫那些懵懵懂懂的人知道是怎么完蛋的吧？修仙道為了這事已煎熬了一千二百多年，最后只叫他們操心十二個時辰，還不算便宜么！”

真就……無言以對！

白筱筱這時覺得，天問山選了青萍真人這樣一位看起來不怎么可靠的人當掌門，實在是有道理的！

他好像對什么事都不是很在乎，但并不是因為他分不清輕重緩急。他就是太明白，看得也太透徹了，才會如此輕描淡寫。

一件很嚴重的事擺在面前，能不能想出辦法解決它？能解決的話，那何必著急呢？低頭去做就是了。

不能解決？那著急也沒有用吧？……

這人的思路，應該就是如此。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把毀滅世界的危機看得這么輕松，他就能做到。

而日常那些事，比如門宗之間的矛盾，凡人俗世和修仙道的矛盾，以他那種直白的方式解決，其實也是最好的。

因為天問劍宗有這個實力，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色。

蘇摯院長固然八面玲瓏，辦起事來滴水不漏，但在被別有用心者欺到頭上的時候，就少了一分血氣。

掌門正是這個門宗的血氣所在。

所以青萍真人的處理方式，不能說是最好的，但卻是最適合天問劍宗的。

與他相比，如果說蘇摯失之于柔，碧游元君就失之于剛。這位冷面女院長的性子其實頗為急躁，不會像青萍真人那樣陰陽怪氣地擠兌人，真處理起門宗之間的問題來，總會吃虧的。

至于陳青城，他好像也不是不懂得人情世故，甚至很多事上跟青萍真人和蘇摯都配合得相當默契。

但他實在太懶。

他的冷漠，實際上是他懶于認真應付別人，而擺出的一副姿態。

他似乎寧可一個人悶頭做一些事，也不愿卷進那些無謂的爭執當中。

白筱筱想著，便搖了搖頭，轉而向青萍真人發問：“那神州的危機究竟是什么？為什么一千二百年來，都沒有辦法徹底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