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著不斷滴血的劍,她扭頭看著被嚇暈倒地的裴公子以及匍匐在側不住顫抖的柳詩詩。
“璇姐姐......詩詩......知錯了......求求你別殺我......”柳詩詩哭著搖著頭哀求她:“詩詩......不過想和裴公子一塊兒離開京城......”
“好一對亡命鴛鴦啊......”她蹲在柳詩詩面前,用她的衣裙擦拭滿是血的劍:“若真不想死的話,就把這劍替我轉交給他!”
不等柳詩詩回應,將劍扔到她懷里。在衙役聞訊趕來之前,轉身踱入旋香樓。
簇擁在廳堂里的人全都自覺地為她讓出一條路,任她一身血紅走進。在她身后一路留下被血染紅的腳印。
穿過后院,踱入隱蔽在回廊后一座斑駁冷清的院子里。她站定院中一株已經枯萎的櫻花樹下,抬頭仰望那滿樹早已枯竭灰敗的枝丫。此刻春日陽光透過樹,映下的怪異陰影。忽明忽暗的光影,投在她沾滿黏膩血液的臉頰上。
是什么擋住了眼前那片耀眼明媚的陽光?是樹純粹的陰影遮蔽,還是世間人心本就丑惡陰暗?令她無法看到樹蔭前的一片光明?
血液粘在臉頰上溫暖又黏膩,她收回目光緩緩環顧這座死寂的院落。
“哈哈......”疲憊無力的崩潰感油然而生,心頭一陣陣泛酸。卻并沒有嚎啕大哭,相反凄楚地,她昂首瘋狂笑了起來。
她笑到直不起腰為止,笑扶著樹捂著胸口劇烈喘息不已。
也許......瀕臨絕望的滋味就是這樣吧?絕望到連悲傷都感受不到半分,笑自己落入今日的悲慘處境。全然怨不得他人!她荒唐的夢也早就該清醒,這里也就沒有什么可值得懷念留戀的吧......
執念的花冠美夢,執拗著對爹娘的承諾。終究不過是她自己編織出來的一場天大笑話罷了!
如今的她......早已經什么都沒有,什么都不是。
不如......把一切全都毀了,誰也別想安生!
“濁世不堪,為鬼為蜮,一了百了,何其美哉?哈哈......”她癲狂笑著,踉蹌地疾步沖進書房。將被砸爛的梓桐琴折出一截木段,再扯下窗幔擰制成一起。尋來火引將之沾染燈油點燃,手執燃起的火把。眼眸映入那簇火焰,與艷陽輝映,刺眼的光與熱像是暖進了冷硬的心窩。
紅著眼眶,她不帶任何猶豫地就將火把朝各處點燃——
火苗迅速在房中茂盛,逐漸吞噬她曾經視作美好又珍惜的回憶。她退出書房站在院中,看著墨園被熊熊大火吞并。
滿懷興奮,她再拎著火把穿梭在旋香樓后院中。一并將自己的東廂院點燃,目睹曾精心呵護的玫瑰花蠱被火焰與煙霧吞沒。
沒多久,漫天大火就波及了整個旋香樓。護城河岸邊,遠遠皆可看到華美奢靡的八角樓閣被火焰吞噬殆盡。樓上那些來不及逃亡的男男女女們紛紛慘叫著跌落湖中央——
姑娘與客人們叫喊著抱頭逃出旋香樓。她則站在火焰中央,笑看周遭不斷竄起的火墻環環包圍住自己。
好美!
眼前的烈焰像是今生唯一看到的至美風景??谇粌热菬熜跖c塵埃她也毫不在意。那熾烈和灼熱的溫度,像是溫暖了她長久以來冰冷僵硬的感知。
烈火毀滅了一切,似連她也一并毀滅。
此時,天字號客棧。床幔里的人被一陣敲門聲喚醒。他召回意識后立刻清醒。下意識地伸手摸索身邊早已冰涼的位置,驚覺地睜開眼發覺身側早已無人。
她人呢?他怎么睡得這么死?莫不是昨夜酒喝多了?
“玉副將!是我,武兒!”門外隨著不斷敲門聲,傳來武兒清亮欣喜的叫喚。
是武兒?!
一個激靈猛地從床上坐起來,他慌忙拾起地上零落的衣衫穿戴好。打開門后,就見笑瞇瞇武兒地和秦臻站在門外候著。
“嗯......呃......早......”他干巴巴地打著招呼。
“聽說昨夜是玉副將救了我和姐,還有秦大哥!”武兒看著他的眼里,開始盈滿崇拜與感激之情:“我和秦大哥都不慎被鳳姨的人迷暈,醒來后正焦急我姐現下如何了。方才才聽店小二說,是玉副將帶人救了我們。這才放下心來,現在也不知我姐何處?武兒就想問玉副將一聲,我姐安排在哪一間廂房?她是否醒來了?”
秦臻用手肘戳一下武兒:“武兒,不可無理。玉副將才剛醒,你就一堆堆問題的煩不煩?。 ?/p>
“呃......這個......”他下意識地趕緊將門虛掩了一下,不讓武兒看到房中凌亂。繼而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趕緊整理身上皺巴巴的衣襟:“她......”他也正急著找她??!但是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對武兒解釋昨夜發生的一切。
這個嘴硬又執拗的女人!為何不與他解釋清楚?害他還一直誤會,她和那狐妖之間曾經有過什么不清不楚的貓膩。
“玉副將出手搭救我們姐弟,武兒感恩戴德。不如從今日起,若副將不嫌棄武兒粗鄙之人,武兒便喚副將為玉大哥吧!”武兒不疑有他。笑吟吟地開始套近乎,心里面又開始盤算。
如今誰人不知玉雁行戰功赫赫,已是京城里的大紅人?看玉副將出手相助的態度,似乎比公子還關心姐。倘若姐對公子死心,和玉副將湊在一起豈不是皆大歡喜之事?
“???哦......都行!都行!”怕是不久的以后,你得改口叫我一聲姐夫了!
被涼在一邊的秦臻吃味地瞪武兒:“別這么沒大沒小的,玉副將只是巧合出手相助,人家不久后可是權貴。豈是我們這等身份低微的賤民能夠攀親帶附的?”
“哎!此言差矣!本副將從不在意這些身份貴賤之說!況且,在我的部下死士中,還有鄰國的戰俘。但只要他們從此誓死效忠于我,我斷然不會虧待他們任何一個人!”他對武兒爽朗笑了笑。腦子里則飛速運轉,想著接下來該怎么對其好好解釋一番:“武兒......我想說的是,昨夜你姐她......”
“玉副將!”店小二端著兩碗醒酒湯出現在他們身后,一臉狐疑:“咦?副將你這會兒才起來的?今早小的看新娘子從你房中出來,就二話不說地走了。我看她殺氣騰騰的,也不知是發生了何事。還拿著你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