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說，一定是做好了與寧老太太恩斷義絕的準備。

再者，寧老太太與他，本來就沒什么恩義可說。

寧老太太點頭：“好，好。我明白了，我知道了。”

她這樣好像沒有意識般地囈語，隨后沖寧熠露出一個凄涼又慈愛的笑：“熠兒啊，沒怎么看你，你一下子就長得這樣大了。”

當年的寧老太太是帝都的第一美人，無數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原本以為自己能嫁給愛情的。

可最終，家里為了更大的價值，把她嫁給了大她十九歲的寧老爺子。

她帶著恨，帶著怨，就是沒帶著愛嫁給那個人。

他帶著算，帶著計，一樣沒帶著愛娶她。

這一笑，雖然寧老太太依然頂著那張蒼老的臉，可卻能讓人清楚地從她臉上看出當年第一美人的風姿來。

“是我對你不好，是我想要你死，這一切都與麒兒無關。”她雖然笑著，可淚水卻慢慢劃了下來，“你放過他。我的罪，我一人來贖。”

“攔住她！”寧熠頓覺不好，如同雷暴一樣怒喝。

可終究是沒來得及。

“媽——！”寧麒早已喊啞了的，如同破鑼一樣的嗓子此刻尖銳如斯，仿佛棄嬰一樣地哀嚎著。

他像一條蛆一樣扭動著，扭動著。

“嗚嗚……”寧麒爬到寧老太太的尸體邊，顫抖著伸出手，想要觸碰那張臉。

寧老太太頭撞在墻上，血蜿蜒著留下來，讓那張帶著笑的臉平白多添了一份艷色。

寧麒不敢置信地摸著以逝之人的臉，隨后便呆愣在那邊，好似傻了一般。

眼神中沒有哀也沒有怒，只有一片的空寂虛妄。

屬于母親的記憶一幕幕在眼前劃過。

嚴厲的，和藹的，憤怒的，喜悅的，年輕的，年老的，還有……死去的。

一顆顆淚珠終于從這個被砍了手腳也沒哭泣的男人眼眶中溢出，他小心翼翼的揪著寧老太太的衣角，一點都不敢驚動她。

仿佛眼前人不是死了，而是睡著了一般。

他輕輕啜泣著：“媽，媽……”

“我聽你的話，我聽你的話……我不去找寧熠算賬，我不去……我后悔了，媽，我真的后悔了……”

低低的嗚咽仿佛野獸的哀嚎。

寧熠冷眼看著母子情深的場面，眼眶微微酸痛起來。

他嗤笑一聲。

看啊，多么珍貴美好的親情啊。

他心臟忽然一陣刺痛，寧熠忽然就什么都不想干了。

想害死他的寧老太太已經死了，欺負余開樂的寧麒手腳也已經斷了。

他應該什么都不管了，他應該開心，因為該遭報應的人都遭了報應。

可是為什么??！他媽的為什么??！

寧熠抬著頭。

眼中微微有一些茫然。

他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是不是不應該這樣對寧麒，是不是給他一點小教訓就好了？

是不是不應該把事情做得那么絕，是不是稍微給雙方留一點情面就好了？

是不是寧老太太從一開始就告訴他，是不是大家從一開始就把話開門見山地講清楚就好了？

是不是……

……是不是這樣的話，現在就不會是眼前這幅局面了？

……他其實……沒有想讓寧老太太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