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做不到。
因為車上有她。
他太陽穴突突,抑制身體中不受控制的猛獸,強忍了許久。
直到一黑色小轎車猝不及防地闖過護欄,朝深藍色豪車撞去的瞬間,他不顧一切地踩下油門,流星一樣飛越過去。
銀色超跑擋在藍色豪車身前,夾在兩輛車中間,被黑色轎車帶來巨大的沖擊力撞飛,撞上細柱的路燈。
午后路燈未亮,卻有幾分搖搖欲墜。烈日當空,是最沉默的見證者。
見證了千鈞一發(fā)。
見證了少年的奮不顧身。
安全氣囊迅速膨脹成氣袋,盡責地緩沖著這幾近爆炸的沖擊力度。
銀白超跑的擋風玻璃裂開好幾條縫,堅強地撐著。除了車前凹陷和駕駛座上昏迷不醒的少年,別無損壞,不愧是頂級跑車。
在這小縣城,最獨一無二的存在。
反觀那輛黑色轎車,車身被撞得稀巴爛,擋風玻璃和車窗全碎,駕駛座上的男人被刺的滿臉血,也昏迷了過去。
周圍行駛的車輛迅速停了下來,有人圍觀,有人上前查看,有人撥打急救電話,有的報了警。
……
墨硯是在醫(yī)院醒來的。
昏迷前的最后一幕,那輛黑色轎車沖破隔板,不要命似的沖向他愛的女孩所在的那輛車。
他來不及反應,下意識踩下油門,擋在了兩輛車中間,強烈的撞擊讓他昏迷了過去。
醫(yī)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末梢,可身旁傳來的淡淡梔子清香卻讓他安心。
掌心溫熱,被人軟軟握著。
翅膀一樣濃密的睫毛顫抖,少年徐徐掀起了眼皮。
他的呼吸凝滯了一瞬。
心尖的女孩,白皙的右手緊緊握著他的手,腦袋枕著自己的左臂,眉心輕鎖,睡得昏沉。
他不舍地移開視線,掃了一眼窗外天光。
一如當初他遇她時的艷空。
烈焰燃燒云彩,在暮空兩邊鋪展開來,染紅了半邊天。殘陽枝蔓般延展火勢,勾勒出一道濃濃窄窄的帶狀絕美煙霞。
他的目光迅速轉(zhuǎn)回到女孩身上。
她脫下漁夫帽脫下口罩,微卷的黑色秀發(fā)披散肩頭,幾縷散在前面,遮住初晨朝露般的妖媚臉蛋,黑發(fā)下的絕美白玉面龐若隱若現(xiàn),更讓人心癢。
病房燈光明亮,扇一般的睫毛在眼下投落淺淺的陰翳,遮住血紅的勾人淚痣。
只有他知道這睫毛之下那雙淺棕色眸子是多么攝人心魂。
十二歲的年紀,未長開的傾城姿色。
若放在古代,定是傾國的妖姬。
可憐那小妖精的手卻不似嬌生慣養(yǎng)的千金小姐,反而長著薄薄的繭子,握住他的左手大拇指除外的四根手指,緊緊地,睡覺也不放開。
少年唇角不自覺地咧開清淺的弧度,琥珀色眼眸氤氳著孩童般天真的歡喜。
他真想時間永遠都停留在這一秒。
他什么也沒想,只是呆呆地享受著這一刻的靜謐美好。
他看著她緊蹙眉心,心里也跟著緊了緊。
左臂不動,少年動作輕緩地起身,伸出空閑的右手,想替她輕輕撫平眉心,可一撫平,她又蹙了起來。
就像揉皺了的紙,怎么也撫也撫不平。
她的心里有很多傷疤。他知道的。
在她很小的時候,因為他的懦弱造成的。而后又因為他沒有盡早找到她,她受了更多的苦。
怎么治也治不好的疤,是靈魂的殘破印記。
他想好好呵護她。
她只能被他保護。
她只屬于他一人。
而后他又忍不住皺眉胡思亂想,是不是要他付出性命,才能換來她的主動?
病房門擋不住的喧鬧聲猝不及防地斬斷他的思緒。
“嘿,你個矮小子!在我們硯哥門口鬼鬼祟祟干嘛呢!”
“給我進去!”
像是被吵到了一樣,枕在自己手臂上熟睡的干凈校服少女眉頭又鎖緊了些許。
病床上的少年,眼底露出心疼與擔憂。望向病房門口的視線,多了些許涼意。
容瓷一睜眼,就對上寒意未散的琥珀眸子,心中莫名一顫。
但是那雙眼眸在看到她的時候,又暈染上散不開的溫柔寵溺笑意。
她愣了愣。
“醒了?”他唇角彎著滿足的弧度。
容瓷如翅睫毛輕輕眨了眨,還來不及點頭,病房門就被粗暴地打開。
白襯衫少年的手被人鉗制在身后,他也被粗魯?shù)赝屏诉M來。
那雙眼睛墨黑,像最深沉的夜空。
容玨望向病床上比他大五歲的男孩。
目光毫不畏懼,帶著墨硯再熟悉不過的陰狠與執(zhí)拗。
他幾乎瞬間就明白,這個少年對他身邊的少女,也有病態(tài)的占有欲。
只有愿意為了她去死的男人,才能得到少年的認可。
墨硯握緊了容瓷的手。
看到這一幕,容玨墨眸半瞇,不甘心地咬牙,看起來卻一副惡狠狠的模樣瞪著墨硯,但眼底深處并沒有惡意。
因為這個男的不顧性命,救了他和姐姐。
那時容玨還傻乎乎地相信,這個男的真的愿意一輩子為他姐姐付出一切,能夠比他先一步保護好寵好這個受盡苦難的女孩。
可是,他錯了。
墨硯就是個渣。
“她說,她會毫不猶豫地跳下水救我。”
容玨望向他,一字一句,說得極慢,嗓音里沒有欣喜自得,反而沉著濃重的絕望的悲。
“……”墨硯沉默,看向懷里的小白狗。
她是這樣說的嗎?
他的心鈍痛了一下。
“可是,她會陪你一起死。”
眼底一閃而過的失落起死回生,煙花似的綻開璀璨炫麗的火星流光。
“……”
“三年前,你不要她了,她因為你死了。”
容玨沒有歇斯底里,臉上和語調(diào)平靜的不像話。他越是平靜,容瓷的心反而越慌。
她看到他眼里的光愈發(fā)黯淡了,靈魂也跟著他的話沉入深淵了一樣。
她心慌,她怕他沒有活下去的欲望。
沒有容瓷,容玨活不下去。
容玨小時候就想過死。
那年姐姐七歲,弟弟五歲,親姐弟親眼看著他們的母親一刀砍死了父親后跳樓身亡。
只剩下被血濺了一身的兩姐弟,哭得撕心裂肺。而后就被送進了福利院。
福利院謠言四起,說他們身上有煞氣,說他們父母都是瘋子……
孤苦無依的姐弟兩被福利院里的大孩子言語辱罵、人身攻擊……
容玨夜夜做噩夢,一度不想再繼續(xù)活在這個世界上。
“姐姐,為什么我們要過這樣的生活……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