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惜了啊……”為首的灰袍人嘆了口氣。
既像是悲傷于自己白費了一番力氣，又像是感慨一位如同鮮花的少女的逝去。
忽然之間，灰袍的臉上翻涌起警覺的神情。
他的視線望向窗外，身體突然緊繃起來。
艾尼順著他的視線向窗外望去。
窗外，冷淡的陽光之中，一層深黑涌動。陰影中浮現出一張蒼白的臉，向著手術室之內窺視。
這張面孔是……威廉？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艾尼感到一絲驚訝。他看到威廉輕輕一瞥后便轉身飛縱，一身黑袍如旋風般翻滾，轉瞬便消失在窗外。
“你們待在房間里，我出去處理個事……準確來說，見個老熟人。”灰袍眼神一緊，丟下這句話，身影驟然消失。
剩下的暴徒面面相覷，但明顯不敢違背灰袍的話語。
沒過多久，手術室的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砰”的一聲，門被踹開了，一群警察出現在了門外，為首的正是塔利警探，他舉著手槍，眼里幾乎要射出火焰。
“舉起手來！”塔利警探大聲喝道。
幾個暴徒面面相覷，抱頭蹲下。
突然之間，其中一名暴徒一記掃堂腿踢倒一名警察，同時袖口一翻，一柄短刀猶如利箭飛射，洞穿了另一名警察的胸膛。其他暴徒也倏然暴起。
警察和暴徒立刻交戰起來。
瑪麗·布朗見狀，慌慌張張地從手術臺上躲藏起來，她看到另一張手術臺上失去了臉皮的莉莉的尸體，發出一陣干嘔。
也許是害怕警察對付不了暴徒，也許是害怕那個名叫灰袍拜倫的家伙回來，也許是羞于在這種場景下見人……總之，她趁雙方交戰打開了窗戶，獨自一人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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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艾尼看見喬裝打扮的瑪麗·布朗站在街道上，從報童手中買了份報紙。
她啃著面包作為早餐，閱讀了起來：“無面人案畫上句號，暴徒被當場擊斃。塔利警探年輕有為，在這次案件中他表現出了非同一般的勇氣……”
讀到“塔利警探”的名字，瑪麗的臉色上閃過一絲柔和。
她繼續讀了下去：“瑪麗·布朗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死亡。暴徒們剖去了她的臉皮，這符合他們一貫的惡行。如果不是通過體形，以及現場留下來的衣物，根本無法辨別她的身份……”
“瑪麗·布朗的父母，以及她的新婚丈夫，瑪吉埃男爵，商討之后，決定在本周末舉行葬禮……”
“值得同情的是，瑪吉埃男爵，這個可憐的小伙子，一共僅見過他的新婚妻子兩次。一次是在婚禮上，一次則是在認尸的過程中……”
“瑪吉埃男爵在婚禮結束的當天下午，就離開了自己的新婚妻子，受邀前往蒸汽之都協助議會大廈失火案的調查……”
瑪麗·布朗沒有繼續看下去，她把報紙折疊了起來。
她自言自語道：“這么說，莉莉的尸體被發現了，并被誤以為是我的尸體？”
“那接下來，我又該怎么面對自己的人生？”
擺在她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一，回家告訴父母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重新成為瑪麗·布朗。這樣，她將像以前那樣，不會為生活所迫，還會有一個地位很高的男人作為依靠。
她的丈夫，瑪吉埃男爵，在議會的影響力很大，而且他是一個聰明人。盡管雙方是出于利益關系的聯姻，但他不會冷落自己，他是個很有遠見的男人。
但是做回瑪麗·布朗，將會面對一個重大的威脅。從報道來看，幾乎所有暴徒都當場擊斃，唯獨漏了一人，那個神秘而強大的領袖，灰袍拜倫。
他應該是坊間傳聞的那種超凡者，而且他很有可能有別的超凡者同伴。作為瑪麗·布朗，正大光明地出現在世人面前，并不明智。
自己可是目睹了那個男人的真容啊……他遲早有一天會回來找自己麻煩吧……
二，用另一種身份生活。
既然“瑪麗·布朗”已經社會性死亡，那就讓她成為過去。
出于某種原因，瑪麗調查過那個名叫莉莉的女孩，無父無母，周轉于各個地方打臨時工。
唯一知道她身份的，只有她一直愛而不得的塔利警探。
“我可以換一種身份生活，我可以成為莉莉……”瑪麗·布朗臉色緋紅，喃喃自語。
她知道自己這個想法非常大膽，但是也非常刺激，不是么？
不知為什么，也許是因為讀過的那些騎士小說在作怪，她從少女時代就仰慕像塔利警探那樣英俊而富有正義感的男人。
第一次與他攜手共舞的時候，她感到了作為女人的欲望。
如果成為那個男人的妻子，她并不討厭。
而且，她雖然已經結婚，但和瑪吉埃男爵并沒有夫妻之實。
他們結婚的當天，議會大廈遭遇火災，瑪吉埃男爵在當天下午就緊急前往蒸汽之都。她到現在還是完璧之身……
瑪麗·布朗頑皮一笑，她已經能夠想象到，塔利警探看到自己這張臉后的神情。
她相信自己的謊言能夠成真，因為每一個漂亮的女孩，生下來就有演員的天賦。
也許總有一天，塔利警探會發現真相，也許他永遠不會。
但這有什么要緊的呢？
她能夠保障安全，還可以陪伴在自己的愛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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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
瑪麗·布朗出現在頹廢的塔利警探面前：“塔利，我付出了一點代價……”
看到塔利警探的眼神從不敢相信，變成恍然大悟，變成痛苦萬分，瑪麗·布朗的內心感到又有點得意，又有點心疼。
她輕撫這個英俊警探的面龐，目光溫柔而深情：“塔利，以后我就是瑪麗·布朗……好好愛我，好么？”
她確實是瑪麗·布朗。
她一直是瑪麗·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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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幕。
已經不再青春的瑪麗·布朗……不，現在已經是塔利太太了——她坐在一家餐館里，品嘗據說是來自東方的美食。
“真是奇妙的體驗。不過我還有些不習慣。”塔利太太擺弄著手里的筷子，對著餐桌對面的塔利警探說道。
塔利警探嘆了口氣，看著手里的鈔票很是心疼：“瑪麗，如果每周都來這里用一次餐，不知道哪一天我才能攢夠錢，為你補一枚戒指。”
“有什么關系呢？我不在乎那種玩意。”塔利太太聳了聳肩，她是真不在乎，在她少女的時候，鉆石和寶石之類的東西，她就已經司空見慣了。
塔利警探遲疑了一下：“那婚禮呢？我們只在區政府登記了，沒有接受神的祝福。從世俗角度來說我們，我們應該在教堂里舉辦一場真正的婚禮……（注1）”
“不！堅決不行！”塔利太太連忙擺手。
只是私下登記還好。但一旦出現在世人面前，就有被那些人發現的風險……塔利太太堅決搖頭。
如果只是她自己也就算了，但現在她已經有了家庭，有了丈夫，她絕不能牽連到其他人……
即便沒有接受神的祝福，但她得到了真正的愛情，不是么？
“瑪麗，你能這樣為我考慮，我實在是太感動了。作為一個男人，你不知道，賺錢是多么不容易……”塔利警探淚目，站起身與太太接吻。
“咳！咳！”突然身后傳來一陣咳嗽聲，打斷了這令人感動的氣氛。
塔利警探立刻坐好，腰桿挺得筆直，維持自己威風凜凜的警探風范。
看到旁邊上菜的年輕廚子，塔利警探一臉嫌棄：“艾尼，你能不能不要老是過來，打擾我和瑪麗的二人世界？”
正在上菜的年輕廚子一臉正經：“我要確保飯菜在最美味的時候呈上餐桌！這是作為廚師的職責！”
塔利警探郁悶地敲著餐桌。
而塔利太太目送著年輕廚子遠去，突然笑了笑：“你看，艾尼多可愛啊……要是我們也有一個孩子就好了。可惜，醫生下了診斷……”
塔利警探懵逼地抬起臉：“這家伙都十八歲了！十八歲的男人，哪里可愛了？”
他突然露出警惕的神色：“你不會是饞人家身子吧？我就說，你怎么每周必來一次……”
“你再胡說一句，回家給我跪搓衣板。”塔利太太冷冷一句拋下，警探瞬間就從心了。
“對了。”塔利太太忽然想起了什么，“我一直有一個疑問，我被綁架的那一次，你是如何找到我的？那些暴徒做得很隱蔽……”
“噢，那個啊。”塔利警探似乎為自己逃過一劫感到慶幸，繼而陷入回憶當中，“當時有個自稱威廉的人向我報案，我是從他那里得到了情報，這才和同事及時趕到。”
“威廉？”塔利太太愣了愣，思索一番發現自己并不認識一個叫作威廉的大人物。
她不再理會這個名字，微笑道：“所以你一聽到我的名字，一聽到……聽到莉莉，你就奮不顧身趕過去了？”
“不！”塔利警探猶豫了一下，“我是聽到……聽到‘瑪麗·布朗’的名字，這才趕過去的。”
他正視著塔利太太的眼睛：“瑪麗，你不用隱瞞的。我早就知道了，一切都知道了……我只是……只是對于莉莉的死去……我，我很愧疚……我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但是她……”
塔利警探搖了搖頭，像是撇開什么，然后他伸手牽住女伴的手指，露出寵愛的笑容：“瑪麗，你需要一枚戒指，需要一枚配得上你身份的戒指。”
塔利太太的眼睛開始發紅。
陰影中，勾勒出一個虛幻的輪廓。
旁觀著這一切的艾尼，無聲而滿足地笑了笑。
“原來，這才是真相……”
……
注1：參考莫泊桑《漂亮朋友》最后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