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說笑了,謹淵難得回來,兒子怎么會沒有迎禮,一直備著呢。”
其中一位穿著藏青長袍的人說著,從袖袋中取出一個半鏤空的木盒,上邊兒嵌著一塊緋紅的寶石,花紋勉強可以說是雅致。
“本想著哪日謹淵回來能送上,就一直帶在身上,沒想今日恰好遇上了,這便請謹淵一并帶回去吧。”
顧謹淵從顧老將軍旁起身。
長輩送禮,他便是少傅,也不能坐在這兒等著人來了。
顧謹淵走到那位叔叔的身前,彎身將那木盒收下。
面上淡如止水,盡管眼梢略過時瞥見那叔父拿著木盒的手都是微顫的,心中卻想著這盒子小公主應是喜歡。
想必這位叔伯也沒料到會有眼前這一幕,這盒子里裝的東西,應當十分貴重吧。
有人開了頭,這其他幾位叔父無論是否愿意,這會兒都要妝模作樣地拿些個東西出來。
好些的拿個玉石掛件什么的,恰巧身上摸不出東西來的,也就只好多摸些個銀票,總不好空著手不是。
顧老將軍笑瞇瞇地瞧著這些人惺惺作態,明明就心痛地眼皮子都要翻上去了,這會兒硬要裝作一副慈孝的模樣。
不過他也不說話,待顧謹淵將東西都收下了,才慢悠悠地開口。
“謹淵難得回來,太爺與你單獨說兩句。”
暖閣眾人面面相覷,這是在趕他們走了。
那幾個叔父起身得最是痛快,他們生怕再不走又要掏些什么出來。
其他人心中可不這么想。
顧謹淵才一回來,就惹得太爺對他許多不同,這會兒大家都坐得好好的,偏他占了太爺身邊的位置不夠,還要將他們這些人全部趕走。
不服氣的大有人在,就是沒有人敢開口罷了,都指望別人出來做這第一個。
自然沒有人是傻子,最后一個個地只得不甘心地退了出去。
當然,除了一個人。
顧老將軍視線掃過仍站在那兒不動身的駱鳳亭,眼下掠過一抹不耐。
不過也不表現出來,只淡淡開口道:“大長公主,你留在這兒是還有什么要說的么?”
駱鳳亭有些猶豫地朝顧謹淵看去一眼,礙于他坐在顧老將軍身邊,這才沒有再撲上去。
顧老將軍恐怕是這個府中,唯一能鎮住她的人了。
“淵兒……”她怯怯地喚了一聲,眼巴巴地看著顧謹淵,希望他能為自己說上兩句話。
顧謹淵無甚表情地看她,“娘還有何事?”
駱鳳亭有些難堪地抿了下唇。
她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不過若是她就這么退出去了,怕是真的就同淵兒說不上什么話了。
顧謹淵肯定會一從這兒出去便直往宮里去。
而她要與淵兒說的事情……
猶豫再三,駱鳳亭還是頂著顧老將軍的灼灼目光,道:“淵兒,上次娘托皇上與你說的事情,你可想好了?”
這話一出口,顧老將軍面色便是一沉。
大房未免無狀,都越過他直接向陛下進言謹淵之事,雖說是大長公主,也是對他這一家之主的不尊重了。
駱鳳亭早便知道,自己若是說出這樣的話,定會惹來顧老將軍的不悅。
不過顧謹淵極少歸家,人在宮中,倒似遠在千里之外。
錯過這一次,天知道下一次見到他是什么時候。
顧謹淵緊擰眉心,這話他已經私下聽過好多回了,幾乎每一次回來都要聽上一次,不過之前他都是無視她的。
“謹淵暫無此心?!彼?。
“前些年與你說這事,你總說功績不出以何娶親?,F如今,你已經是太子少傅了,大丈夫成家立業,先成家后立業,你現在還與我說暫無此心?!?/p>
顧夫人氣得胸口不斷起伏,捏著帕子的手直指顧謹淵,“你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如外面傳言的那樣,喜好龍陽?!”
顧老將軍目光如爍,喝道:“顧大夫人,注意你的身份?!?/p>
這話旁的人說說便說說了,但若是出自顧謹淵的親娘口中,這暖閣又不是銅墻鐵壁,萬一叫人聽了傳出去,太子少傅喜好龍陽這事風言風語定是更甚。
說不定到時候還得累及太子殿下,與皇家扯上關系,可就不是那么好了的了。
駱鳳亭顯然也意識到自己的言詞不甚妥當。
瞧著面色比之前更冰冷的顧謹淵,壓低了聲音,放軟了姿態道:“淵兒,娘也是為你好,你瞧外面的風聲都傳成什么樣了,娘知道你沒有那個意思,但你若是一直無心,便是流言蜚語也會被坐了實去,眾口鑠金啊。”
說得苦口婆心的,若不是之前漏了那一句質問,這會兒止不住地要為她的良苦用心鼓掌。
顧謹淵冷眼瞧她,“市井百姓自是輕信,但若是少一些娘這樣全憑武斷臆測說話之人,這些風言風語也傳不出來?!?/p>
駱鳳亭被他瞧得瑟縮了一下,不過她若是這樣就放棄,也不會每每顧謹淵一回來便要勸說一回地記上許多年。
她還想要再開口,顧謹淵卻是不想聽了。
“娘,適可而止吧。”他負手不去看這兩人的反應,反望著閣頂懸梁。
顧老將軍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正要阻止他說下去,卻也已經晚了。
只見顧謹淵看了半晌懸梁后,又望入駱鳳亭的眼中,面上是云淡風輕的笑。
“我今天又看到他了?!?/p>
這一言出,暖閣中兩人臉色瞬間大變。
風聲仿佛都停了。
顧謹淵笑得更歡。
“你想聽他說了什么,有什么話想帶給你么?”他盯著臉色一瞬間慘白的駱鳳亭。
先前瞧著光彩照人,只在自己的親兒面前仿若尋常百姓家婦人的駱鳳亭,這會兒臉色白得一絲血色也無。
顧老將軍心中暗道要糟。
“你住口!”駱鳳亭神色變幻不定,先前慘白的面上這會兒倒是升起一抹異樣的潮紅,也不知是不是被氣的。
她惡狠狠地盯著顧謹淵,再不見慈母之風,像是盯著什么殺父仇人似的。
“你這個不孝子給我住口!”她咬著牙,“旁人說什么與我何干,為什么要帶給我聽,為什么要去見他,為什么要去見他!”
到最后,竟只不停地重復一句“為什么要去見他”。
聲聲字字如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