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高一的最后一個月,我們迎來了高中生涯的一次重大決定——文理分科。
張嵐將文理分科表拿來的時候,一直雙手捧著,就像這張輕如羽毛的A5紙特別沉重,重如磐石。
開講前,她不斷的整理著自己的頭發,額前些許青絲一次又一次的縷到耳后。
看得出,張嵐跟我們一樣緊張。
講臺上其實并沒幾張表,張嵐心知肚明,這個班是理科班。
慈中書院有個默認的規定,一到八班就是理科班,留給文科的就只有九班和十班。
在重理輕文的學校,文科就是這么弱勢,就像在四班沒人會去重視政史地。
說來也可笑,那些文科老師也經常自我抱怨,在我們理科班上課真沒勁,臺下各個搖頭晃腦,不是數學就是英語。
呵呵,誰不想待在重點的理科班呢!
這話就好像學文是一種失敗的象征,是一種逃兵,沒有勇氣面對理科,只能偷偷摸摸轉文。
是的,全校,包括老師都是這樣的想法。
所以當張嵐走到講臺的時候,我并沒有在意。
“同學們,高二就要文理分科了。”張嵐頓了頓,或許是有些凝噎,“你們好好考慮一下,結合自己的成績和興趣,這周放假回去和父母好好商量,期末考試結束后交給我。”
“這是你們高中時期十分重要的決定,事關今后你們的專業選擇和工作,甚至人生,一定要慎重。如果有需要的,可以到班長那里領表。”
說完,張嵐一只手將分科表高高舉起,示意娜上前。
講臺下早已議論紛紛,而我卻無精打采。
既然已經來到四班了,就是沖著學理去的。
或許是我沒領悟到,也可能我缺心眼。
策和松今日出奇的安靜。
這是松第一次主動問芳芳的選擇:“你選文還是理?”
芳芳眼紅著,看著松,沒有說話。
夏日的陽光從窗外映進來,在芳芳的臉上勾勒出了一個明顯輪廓,泛著光暈。
我看的有些呆,總想著像芳芳這樣的完美女子,松為什么沒有任何表示呢?反倒是班長那樣的“五大三粗”讓松有所掛念。
班長接著張嵐的話:“大家先自己好好想想,有需要的到我這里領表格。”
十分官方而又普通的話。
可就是這樣一句平凡的話,像是宣判,讓班級里的氣氛異常悲傷。
平日一對對的歡聲笑語,如今卻都哭喪著臉。
說的最多的,無非就是互相詢問:“你選理科還是文科?”
在我們的觀念里,男生理性思維,重于理科,女生感性思維,偏向文科。
似乎這樣的思維定式,讓我們給各自都自動貼上了文理的標簽。
尤其是那些暗中曖昧明里大言不慚只是同學的一對對,都帶著離別感傷,揣度得你死我活,就是不敢言明。
一句話的事,有這么難嗎?
難,難在這是選擇自己還是選擇另一半!
其實文理分科之事早已在班級里流傳,只是時間未到,都為放在心上。偶爾有所傷感者,也會被蓋上擾亂軍心的帽子,淹沒在眾人的口水之中。
曾經大家都十分默契的選擇避而不談,如今卻不得不面對。
此時此刻,我突然有點害怕,下意識的看向芮雪。
對,我此刻特別想要知道芮雪是選文還是選理!
我知道芮雪不會因為我而留在理科班,她若留下是我的慶幸。
芮雪站起來走向班長的時候,我感覺全世界都安靜了,特別可怕,特別無助。
這短短的幾步路,卻預示著我們之間將有一條天然的鴻溝。
芮雪的舉動,就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了一陣波瀾。湖暈一圈一圈向外推開,就像推開我們的關系和情感。
好幾個同學也紛紛起立,其中包括芳芳和學習委員婷。
真是落難三兄弟!
文理分科意味著什么,張嵐清楚,我們心里也清楚。
學生世代的關系與情感,很大程度上依賴于班級的歸屬感。
或許你可以不承認,但是這是現實,身處兩個班級的人,哪怕先前的情感多么深厚,也會循著各自對新班級不斷的融入而漸漸歸于平淡。
也許這就是大人們不同意我們學生世代早戀一樣。
因為很有可能那種情感只是艱難時期、平淡如水的日子中在一起相互依偎產生的一絲情愫,隨著距離的產生和環境的改變,就會變味,與牢不可破相隔著一個侏羅紀。
只是我們不自知,甚至是不愿承認。
張嵐拍了拍雙手,鎮壓著全教室的騷動。
“不用看別人,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選擇,這不是兒戲!事關你們的未來。”
不錯,我們的人生道路還很長。
張嵐目視著那些從班長那里接過分科表的同學,臉上掛滿了不舍,像是母親望著背井離鄉的子女。
我咬牙切齒,將手中的筆捏的吱吱響。
哪怕是如坐針氈,我卻依舊沒有勇氣走到班長面前,大大方方的接過文理分科表。
我想我選擇了逃避。
97
周五下午的那半天,純屬煎熬。
炎熱的天氣將教室蒸烤的像個烘箱,汗從額頭一路順著臉頰流到下巴,再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書本上。
頭頂上那僅有的四個大吊扇拼了命的旋轉,制造的涼意微乎其微。
下午的課程異常安靜。
我們都熬著,熬著這個鬼天氣,熬著這個鬼氣氛。
我看著窗外,手上的筆在練習本上來回劃著圈。深深的痕跡將紙張劃出了一道傷。
關系就是這樣建立的,一來二去,印象就深刻了,可離開了這張紙,再深刻的印象也會漸漸消失,留下空洞的虛無。
你說此時此刻芮雪會想什么,我不停的問自己。
“別傻了,她拿了分科表,自然是選擇文科。還需要在考慮嗎?”我無奈一笑。
我與她本就毫無關系,頂多就是同學,自身的未來與同學之間的選擇,任何人都做的對,可為何我卻選錯了?
這么簡單的選擇題,就像是一道英語單選,題目已經把我看透,我卻不知題云。
策單手拖著下巴,無精打采的翻著手上的化學書。
“豐年,你說知識為什么要分的那么細?”他忽然問,神情有些憂傷而無奈,臉頰被他的手托的一半紅一半黃,看著有些扭曲,瞪大的眼睛透露著內心的彷徨。
若是放在平時,我早就拉著松一起嘲笑他。可今日沒這個理由,更沒這個心思。
我認真的搖了搖頭,反問:“我覺得我們之間的,嗯,友誼,不會如此脆弱。”
他皺著眉頭,略有所思。
我兩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別人看的云里霧里,而我倆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