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辛道：“那是一種意，也是一種力。”
李青有些懵懂。
“這座城里生活著二十萬人，這城池也是他們一磚一瓦建起來的，每一塊磚，每一片瓦都寄托著他們的心意。而心意本身便是一種力量。”
“心意也是一種力量？”
“當然。”岳辛道，“力是意的凝結，一意生氣而化力。修行人有的食氣，有的煉神，也有的鍛形，都是為了強大心意。意強則氣盛，氣盛則力大。”
李青聽聞此言，看著城池上方的那股氣，心頭一動，開口問道：“若是如此，我們可能借此修行嗎？畢竟眾志成城，一人又何如萬人？”
岳辛搖頭道：“修行人講究一個純粹圓融，一切偉力歸于己身。別人的終究是別人的，由此得來的力量乃是因人而生，自然也容易因人而晦。終究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很難長久。”
李青卻忽然想到了前世的一句話：“人道公門不可入，我道公門好修行。若將曲直無顛倒，腳踏蓮花步步升。”
岳辛見李青沉思，不由搖頭道：“借此修行確實是一條捷徑，但卻后患無窮。畢竟紅塵迷眼，人心難測，最好還是莫做此想。”
李青點點頭，岔開話題問道：“師姐，修行入道之后需要種道鑄道基，您又是以什么種道的呢？”
岳辛愣了愣，問道：“這是觀主說的嗎？”
李青點點頭，好奇地看向岳辛。
岳辛沉吟半晌，“我師法天地，靈光一跳便是符，想來這符應該就是我的道基吧。”
看來師姐也是一知半解。
李青想著，我又該以什么作為立道之基呢？
岳辛等李青回過神，這才開口道：“走吧！”
李青問道：“這里離城池還有一段路，我們為何不騎鶴而行？是那大城中有什么特定的規矩嗎？”
“那倒不是，不過像這種大城，城中的那股氣可以阻擋修行人的法術，我加諸于紙鶴身上的法意也有可能被這股氣沖散。”
岳辛說著伸出一根手指，凌空虛劃，很快在地面上勾勒出一幅畫來，問道：“這是什么？”
岳辛的丹青很有功力，李青聞聲看過去，瞬間脫口而出：“馬！”
李青“馬”字才一出口，瞬間黃沙騰起，隨著一聲“咴咴”馬鳴，這團黃沙在一片沙塵中化作一匹神駿的黃驃馬。
旁邊的岳辛已經騎在一匹紙馬上，看著發愣的李青道，“這便是言咒之術。”
李青翻身躍上黃沙所化的馬，跟在岳辛后面，他拍了拍沙馬的屁股，沙馬快走兩步，很快與岳辛并駕齊驅。
“你想要看些什么書？”
“我想先看史書。”
“走吧！”
兩人策馬疾行，很快到了城門。
兩人的馬匹瞬間消散，一匹化作沙子，一匹化作紙馬。
岳辛收起紙馬，交了入城費，兩人一起進了昌化城。
昌化城不愧是巍峨雄城，酒樓腳店，彩樓歡門，吆喝叫賣的，巧笑爭妍的，寶馬香車，人頭攢動，甚至還有那占卦的也豎了幡擺起了小攤。
李青從沒見過這般的景象，他前世是個瞎子，只能靠著聲音味道憑空想象，但腦子里又如何能捏造出這般繁華熱鬧？
“走吧。”岳辛清冷的聲音落在喧囂里。
李青看著她落寞的背影，忽然有一種想要靠近她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他們真的是同類，都同樣孤獨，都與這個世界有著一種疏離感。
李青連忙跟上去，很快來到了一處書鋪。
這家書鋪開在一條巷子里，頗有些鬧中取靜之意。
書鋪門面不寬，內卻曲折縱橫，幾層書架，明窗凈幾。
店家坐在一處小幾旁，香爐茗碗，捧著一卷書看著。
見人進了店，也只是點點頭，并未小意逢迎。
李青跟著岳辛走到書架前，一排排看過去。
這些書籍分了門類，有文集詞賦，雜事異聞，書畫棋譜，還有器物食譜，命書相書。
走到史料著作所在停下，岳辛輕聲問道：“你要看地方縣志，人物傳記還是紀事本末？”
李青道：“有正史嗎？”
“正史？”
“就是以帝王本紀為綱的紀傳體史書。”
“帝王？你是說城主嗎？”
“城主？”李青愣了愣，問道：“這個世界沒有王朝嗎？”
“王朝？”岳辛搖搖頭，“這世上只有八座如昌化一樣的大城，所有鄉村縣鎮都是依城聚居，沒有王朝。”
李青遲疑道：“若這世上沒有王朝，那你怎么能準確地理解王朝的意思？”
岳辛猛地怔住，過了半晌，她搖搖頭，“可能是在哪里聽過吧。”
李青沒有深究：“那就先看紀事本末吧！”
岳辛翻出一本書，“這本應該是最初的紀事了，自昌化元年起始。”
“昌化元年？以城紀元？距今日多少年？”
“今年是昌化四百九十八年。”岳辛道，“這座大城已經屹立世間近五百年了。”
“五百年？五百年前的歷史呢？”
岳辛搖頭道：“沒有五百年前的歷史，在那之前的史料全是空白，即使有些傳說軼事流傳，也仿佛只存在那些老一輩人物的閑談里。也有人曾經追尋探索過那之前的歷史，但之后也不了了之，沒了下文。”
“歷史是延伸的，是人類文明的軌跡，只要有文字，有人記載，就不可能是空白。”李青堅定道，“這里面一定有人為的痕跡，有人抹去了之前的歷史！”
岳辛道：“或許吧。這些史料還看嗎？”
“不必了。”李青道，“既然有人曾經抹去過歷史，這些所謂的史料又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經過篡改的，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不相信一個有著完整文脈傳承的文明居然只有五百年歷史，這簡直荒謬！”
李青問道：“師姐，我曾聽聞修行者可以朝游北海暮蒼梧，你可曾嘗試去過天涯海角嗎？”
“北海？蒼梧？”岳辛先搖搖頭，又點點頭，“雖然不知道你說的北海蒼梧是哪里，但我確實曾周游天下，雖不曾踏遍這世間每一個角落，但確實曾去過天地的盡頭。”
“天地盡頭有什么？”
“準確的說，天地沒有盡頭，因為我朝著一個方向走，最后又回到了原點。”岳辛平靜道，“我們所在的世界是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