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長,望不到邊。
但織女的眼,望的更長,長到了天際去,但還是看不到那情郎。
如往日一樣,又是相視的,無言的笑。兩兩的眼淚,天河也可灌盡吧。
兩人都知道對面的人在瞧向何方。
七夕?還很遠吧,但那是多么令人期盼的日子啊??椗男娜绱思毮?,她想著那日子一天天的在近,她想著牛郎,想著自己的孩子,想著人間的萬物美好。
銀河無邊,啜泣聲也沒了回響。綾羅綢緞,都曾想織出心中郎君的樣子,往日還是清楚些的,慢慢的,就越來越模糊,越發(fā)的淡了。每當想起那樣子,她就淚如雨下,是否是淚水洗凈了所有細節(jié)?只剩了一張面龐?可現在,連那張模糊的面龐都快忘盡了。
倒是不如不見才好,見了讓人心揪,明明了了的想將那樣子刻在心房,缺又淡忘。每每鵲橋搭起,腳步不由自己使喚,不顧一切朝橋心奔去。
王母讓他倆相見,不是網開一面,卻像是一種折磨。那無盡的情絲,剛要斷開,卻又銜接,如此往復,若即若離,總是有那一片愁云浮在心中,舞在腸中。想,是痛,是不甘。不想,卻又惦記,是怕。
牛郎記著,離七夕還有一個月了。
自被困到天河一端,他就時常算著七夕,摘星的擺渡人告訴他人間的日子。
他又站在崖邊,仿若要望穿銀河。
但是銀河多大啊,可是牛郎能望穿的?。但是他還是要嘗試,望不到,他就想象她的樣子。記得去年七夕,她在鵲橋上撫著自己的臉,“我記不得你的樣子了……”。隨即,他看到了她的眼睛,還是那樣純凈,無瑕,與身后黑暗的天河像兩個對立面。但是……卻如冰晶般破碎。她的眼神中,有那么一種感情。像幽怨,像無言,像在問他:“我的樣子,你還記得清楚嗎?!?/p>
清楚,我記得很清楚。
聽擺渡人說,他每次在銀河的另一端,都會隱隱約約聽到她的哭聲,牛郎明白,這雙眼睛是為自己哭碎的。
如果當初自己沒有認識她,那……
相視無言笑啊,無言笑。
記得自己在人間的時候,曾向往天上,若是住在銀河邊,那該多風光,多有趣兒。
現在,住到了銀河邊,心中卻有了思念的人,為什么這樣痛苦不堪。
銀河是條河,又大又寬的河。一眼望不到邊。
鵲橋因此也長,它跨越整個銀河,也同樣望不到邊。
橋下的喜鵲嘰嘰喳喳,橋上的人兒哭得稀里嘩啦。
明天就是七夕了,織女的心漸漸熱起來。是興奮嗎?不是。難過呢?
都有吧。
又要記住他的樣子,又將要忘掉他的樣子……但能見到他,我就不再強求什么了。
真想從這河中抓來一顆星,將他的名字,樣子全部刻在上面。清清楚楚的,我能一直看著。
不知從何時起,牛郎的心中壓藏了對她的一份愧疚,臨近七夕,這份愧疚被無限釋放出來,與狂喜交織在一起。
喜鵲從人間飛向天河,這一天,擺渡人也須上岸來,因為馱著船的喜鵲也去搭橋了。
橋搭好了。
牛郎奔跑在橋上,他知道時間不多,這一天過了鵲橋就會散開。
她哭碎的眼睛仿若看到了牛郎飛奔的身影。推開織機,是奮不顧身的奔跑,為了多一秒的相見。
情思,是無限的動力,織女瘦弱的身體像一只小云雀,但卻有了什么強大的力量。
快些。
他奔在鵲橋上,心中已經默念了千百遍:“她在等我?!?,她若是在等自己,得有多么驚慌。那纖弱的軀體與廣袤而黑暗的銀河比起,多么弱不禁風。
再快些。
此時的人間,人們穿紅線,觀兩星。情人們緊緊的相擁,想象著天上的場景。
織女看到了一個點,與銀河的巨幕毫不相稱。
那是他,絕對是!
下一刻,銀河之上的鵲橋,兩人凌于人間,緊緊的相擁。雖然只是無言的沉默。
抬頭,牛郎又看見了那雙眼睛,那銀河般的眸子,終于不再充斥悲傷。
“真好,我又記起你的樣子了?!?/p>
“嗯,真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