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昭雙手兜著暖手爐，墨氅之下是暗紫朝服，腰間玉帶系了金魚袋，卸去胄甲戰(zhàn)凱的他站在蕭肅面前仍舊不輸將帥之風(fēng)。

蕭肅松開腰間刀柄，上前一步就被楊信攔住了，他抬頭盯著楊信，“小小隨從，官階都沒有，你敢攔我？”

楊信皺了眉，“既然蕭將軍要論品階，我家爺乃圣上親封從一品世子，高你兩階，你見到世子不行禮也就罷了，還耽誤世子入宮議事，你擔(dān)當(dāng)?shù)闷饐幔俊?/p>

“爵位能跟官階混為一談？”蕭肅扳住楊信肩膀，使勁往旁邊撇，楊信分寸不讓，蕭肅擰起眉結(jié)，甩了楊信一巴掌，“狗仗人勢的奴才，滾開！”

楊信臉上浮出指印，迎著蕭肅的視線，不退毫厘，“凡佩金魚袋者可隨意出入宮門，世子身份尊貴，豈容爾等搜身？”

蕭肅神情豹變，正要動手，耳邊襲來一陣勁風(fēng)，剛猛的拳頭瞬時砸在他臉上，揍得他步履浮亂，多虧兩個兵及時把他扶住才站穩(wěn)。

楊信連忙退到一邊給顧九昭讓道。

蕭肅回過神來，揚手指向顧九昭，“世子毆打朝中三品官，公然造反，來人吶！把他給本將軍抓起來！”

命令一下，兩排的監(jiān)門衛(wèi)兵只有少數(shù)幾人磨磨蹭蹭地站出來。

這些兵以前由顧九昭管，都承過顧九昭的恩惠，面對前任將軍，許多兵都不愿與之為敵。

蕭肅見他們唯唯諾諾不肯出動，氣得火冒三丈，解下腰間的符牌舉高，“你們聽圣上的，還是他顧九昭的？”

那些不情愿動彈的監(jiān)門衛(wèi)兵這才抄起長矛把兩人圍住。

顧九昭，“......”

圣上圣上，一切都是圣上命，干脆圣上做你爺爺?shù)昧恕?/p>

當(dāng)個三品看門將軍把你能耐的，鼻孔都沖天了，觀爾嘴臉，神似可揍之人。

顧九昭拍住楊信肩膀，“回去好生洗把臉，散散晦氣。”

楊信舉手作禮，“喏。”

顧九昭把暖手爐交給楊信，走向蕭肅，離其三尺遠(yuǎn)處站定，似笑非笑地問，“正三品大將軍，圣上給你金魚袋了么？”

蕭肅僵住面上表情，抬頭看到顧九昭異常溫和的面容，后頸脖無端躥著颼颼冷氣。

顧九昭抿唇良善一笑，翻臉迅速，一巴掌就把蕭肅扇得轉(zhuǎn)了幾圈，沒等他站穩(wěn)，又是一腳將其踹倒。

蕭肅跌坐在地，抬頭便對上了顧九昭森然冷厲的目光，眼中閃過一絲懼怕。

顧九昭逆著冬陽熹微的光輝，身姿昂藏高欣，他居高臨下睨著蕭肅，“一個暫時頂替上來的將軍，即便是在大朝會，你跪的地方也比本世子遠(yuǎn)，犯什么賤？”

楊信雙手遞來暖手爐，顧九昭接了兜在掌心，轉(zhuǎn)身離開，蕭肅爬起來怒斥，“襄世子，別這么狂，總有一日會有人制衡你！”

顧九昭步子一頓，退回來，噙著笑看他，須臾才開口，“蕭將軍新官上任就想著踩我，是不是有點心急了？好歹把帳中的兵訓(xùn)得聽話些，跟我作對的時候才不會鬧笑話，不是嗎？”

左監(jiān)門衛(wèi)里都是顧九昭的舊部，其中有兩成人員是從驍騎營抽來的，蕭肅做小將軍時就沒有威望，縱使持有大將軍符牌，在軍中依舊威望不足，這才是他最恨的。

蕭肅讓顧九昭壓得死死的，拿不出氣勢翻身，便只能干瞪眼，顧九昭嘴角勾起一抹嘲諷，轉(zhuǎn)身面向擋在前頭的衛(wèi)兵，形如蒼竹，魄力十足，“退！”

一聲令下，監(jiān)門衛(wèi)兵當(dāng)即收起長矛退至兩側(cè)，恭送兩人離開。

蕭肅看著顧九昭走遠(yuǎn)，用力踹了旁邊衛(wèi)兵一腳才把胸中那口氣暫時壓回去。

顧九昭記得書中對皇宮地形的描述，帶著楊信暢通無阻地找到了議事殿。

伺候在殿外廊前的年永看到他，連忙挽著拂塵迎上前來，“世子遲了，可是路上遇到什么事？”

顧九昭拾階而上，說，“宮門前遇到個不知好歹的，總是纏著我不放，周旋好一陣子才脫身。”

年永送他到殿門前，想了想，“世子可是說蕭將軍？”

顧九昭只是無可奈何地長嘆一聲，擺擺手不作計較，摘下墨氅交給楊信，抬步進(jìn)了議事殿。

外面飛著明雪，議事殿中內(nèi)侍、宮女跪了一地，顧九昭轉(zhuǎn)進(jìn)內(nèi)殿便是熏香撲鼻，順著過道繼續(xù)往里走，隔著一排生得翠綠的蘭草，他總算看到皇帝老兒冒出來的腦袋。

顧九闊步走過去，撿起衣擺跪下，舉手行禮，“微臣拜見陛下。”

承德帝單手枕著軟枕，聞見顧九昭的聲音，抬手往旁邊一招，顧九昭轉(zhuǎn)頭看去，風(fēng)蕭野、唐繼明并排跪坐在矮幾邊，中間空了一個位置，而對側(cè)只有李懷瑾跪著。

顧九昭站起身，思忖片刻，還是尋了李懷瑾旁邊的位置跪坐而下。

他可不想夾在兩個人精之間當(dāng)電燈泡，既無趣又討嫌。

承德帝撇開宮女的手，坐直身子，“子允離朕太遠(yuǎn)，坐過來些。”

顧九昭剛坐下又被喊起來，他默默壓下暴打皇帝狗頭的想法，恭恭敬敬挪到承德帝對面坐好。

伺候的宮女退至兩側(cè)，承德帝從匣子里取出一塊餅茶放在焰上炙烤，每翻一面都要看顧九昭一眼，反復(fù)看了三眼，顧九昭終于醒悟，“陛下，讓微臣來吧。”

雖然本世子不是人，但皇帝你是真的狗。

承德帝就等他這句話，將夾子遞給顧九昭，看著顧九昭烤茶，“你不笨，為何要動云相的掌上明珠？”

顧九昭賠笑，“子允一時糊涂被妾室蒙蔽了雙眼，在大理寺獄的半個月已經(jīng)誠心悔過，也得到了應(yīng)有的教訓(xùn)。”

唐繼明把玩著美人扇，眼尾帶笑，“是啊，子允近日可乖了。”

顧九昭捏夾子的指尖收緊，額角青筋突突地跳，要不是場合不便，他必定懟回去。

承德帝笑兩聲，“柏軒吶，你那點癖好別用在世子身上，他有妻室。”

“世子長得漂亮，動心嘛！”

唐繼明的斷袖癖好廣為人知，遭了唐老將軍不下十次的家法伺候，仍舊惡性難改，老將軍管不動了也就任他胡來，反正唐家有七子，多的是延續(xù)香火的兒子，不差唐繼明一個。

魏都民風(fēng)開放，皇帝知道此事也只是一笑置之，朝廷內(nèi)外都知道唐繼明是斷袖，便也見怪不怪了。

顧九昭把餅茶放進(jìn)小袋里，捏著小木槌一下下錘，舒卷的長睫投出兩片暗影，“七公子可要慎言，子允不漂亮，那叫齊魏一等英武帥氣！”

話音剛落，李懷瑾成功嗆到了，噴出一口甜糕粉末。

承德帝連忙叫小福子給親兒子順氣，目光回過來，笑罵，“看來大理寺沒抹去你自戀的臭脾性。”

顧九昭頷首，“陛下圣明。”

承德帝似乎被逗樂了，笑得慈祥和藹，“朕真是把你慣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