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帝到場后官宴才開始，尚食局女官領著宮女上菜擺酒，身姿婀娜的舞女翩翩起舞，樂聲高起，仿佛齊志并沒有死，永安坊的百順樓并沒有坍塌，那些死在樓中的百姓至今在家和諧安樂地慶祝除夕節。

顧鴻遠舉目縱觀滿座高談闊論的官吏和王親貴族，心里積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悶氣。

他不是王都官僚，來王都的次數僅僅兩次，第一次是受封王位，第二次就是這次，他本以為一國王都是繁華富麗的，經過這些日子的所見所聞，他漸漸覺得自己好像錯了。

山匪尚猖獗，鬼談迷信尤未解開，然帝王竟能安坐空位，安然無事地享受百官恭維！

顧鴻遠思及至此，提起酒樽滿了一杯酒，皺著眉將烈酒滿灌入腹。

他從來不喝酒，今晚心情格外郁燥，喉嚨一碰到烈酒就嗆得厲害，忍不住咳了兩聲。

承德帝聞聲看向他，“鴻遠咳得這般厲害？可是身子不適？”

顧鴻遠抬袖拭去嘴角殘酒，說，“多謝陛下關懷，鴻遠不曾飲過酒，今夜陛下這酒實在香，鴻遠忍不住貪了一口，不想酒性太烈，被嗆著了。”

承德帝瞇著眼，笑道，“鴻遠是大將軍，不會飲酒怎么說得過去？今晚鴻遠何不趁此多多飲幾杯，醉了朕親自送你回府！”

“陛下！”云齊修不滿。

承德帝抬手止住他，“朕知道你們兩家的恩怨，既然真相未出，今晚又是除夕，我們都放下平日的瑣事，好好過節！”

云齊修動了動嘴唇，余光瞥見顧鴻運那一列高大魁梧的武將，還是作罷了。

宴會進行了半刻鐘，云皇后如坐針氈，終于忍不住對皇帝說，“陛下，皇兒除夕在外攻匪，臣妾實在放不下心，不妨叫他回宮吧。”

承德帝安撫她，“文書近日多有長進，除夕夜正是匪徒懈怠之時，他此時率兵攻寨恰恰把握了時機，皇后就等著太子大勝而歸，莫要操心?！?/p>

云皇后不止一次溫聲細語勸說承德帝，然而得到的都是帝王變相的婉拒。

她只是深宮婦人，在政場上分量不重，更是伴君如伴虎，被皇帝回絕后就不敢再言了。

承德帝拍拍她的手背，目光移至德貴妃身邊的九皇子身上，“懷瑾，說來你也是第一次與顧家大小姐相見，自覺如何？”

李懷瑾吃得正歡，驟然被父皇點明，抬起頭來，嘴里包滿了食物，圓鼓鼓的，像是八輩子沒吃過飯的餓死鬼，皇家風范都給他蹉跎沒了，顧蘭心橫著看豎著看都看不爽。

李懷瑾把吃食咽下去，眼珠子轉動，看到顧蘭心，笑容凝到一半就被顧蘭心又冷又兇的眼神給嚇到了，他咽咽口水，下意識向母妃求救，卻被拂開了。

“懷瑾，你有沒有聽朕說話？”

承德帝聲音微厲，李懷瑾連忙站起來，叉手行禮，“回父皇，顧家小姐…甚…甚…”

李懷瑾偷瞄了一眼顧蘭心，又被對方兇狠的眼神逼回去，心窩子猛地回縮，冷汗冒出來，憋了半天才憋出兩個字，“威武。”

話音剛落，宴會眾人像是愣了小會兒，不約而同放聲笑出來，不知是在笑他用詞糊涂，還是笑顧蘭心不男不女，好好的姑娘居然被人用“威武”二字來形容。

顧蘭心的臉刷地黑下去，耳邊的笑聲越來越刺耳，她額頭青筋直蹦，恨不得現在就沖過去把李懷瑾掐死。

承德帝撫掌大笑，“吾兒說得極是，鴻遠家的姑娘堪當八尺男兒，威武不能屈?！?/p>

顧蘭心嘴角勾起一抹轉瞬即逝的冷笑，當著眾人的面，走出席位，舉手向順昭帝彎腰拜下，“蘭心初到魏都，九皇子不熟悉很正常，往后多多來往，殿下定不會覺得蘭心只是區區威武而已?！?/p>

李懷瑾呆愣愣地看著顧蘭心，心里又驚又怕，他暗自舉三指發誓，活到這么大，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男人的女人！

他怕?。?/p>

想到父皇要把這樣一個男人婆塞給他做妃子，他心里更怕了。

他瞧不上顧蘭心，顧蘭心也看不起他，仰首對承德帝說，“陛下，臣女近日習得一曲霓裳羽衣舞，不知可否給大家助助興？”

承德帝挑挑眉，“朕原以為顧家女擅通征戰之術，今夜倒是稀奇了，朕當然得允?！?/p>

顧蘭心揚唇，“那么臣女先離場更衣?！?/p>

承德帝說，“去吧。”

與此同時，刑部大獄內，顧九昭靠著墻壁閉目調息，英眉緊擰著不放，似乎正在容忍一場令他極其反感的東西。

“子允兄，如此良辰美景，你就打算把柏軒哥哥晾在一邊？”

唐繼明在顧九昭跟前晃悠，笑容比陽光還燦爛，時不時伸手在顧九昭面前晃兩下。

顧九昭的眉頭越皺越緊，唐繼明不是沒看到他的變化，他就是想單方面騷擾，因為他想體驗一下顧九昭發脾氣的時候有多厲害。

“子允，你這就不理人家了？剛剛還吃了人家送的飯，怎的說冷臉就冷臉??？”

“你再這樣，不怕你的柏軒哥哥委屈嗎？”唐繼明惡趣味上來就一發不可收拾，說到最后還把嗓子捏起來，聲音軟軟細細的，像是要哭出來，“子允，你理理人家嘛！”

“滾！”

顧九昭非常之冷靜地吐出一個字。

他胃里翻江倒海，真被惡心到了。

唐繼明玩得更加起興，伸出雙臂抵在顧九昭背后的墻壁上，把人圈在中間，“你寫的情書，你自己負責?！?/p>

“我寫的是情書嗎？你哪來的臉…”

顧九昭說話間睜開眼，左右各看一遍，表情瞬間變成猛吃一千斤臭翔的模樣，抬手就把人推開，“你媽壁咚誰呢？老子是你能壁咚的嗎？干！不打不安分是吧？”

唐繼明后手肘撐著雜草堆，還想妖里妖氣跟顧九昭來一段調情話，不想嘴還來不及張開，一記帶風拳頭當面砸了下來。

“顧九昭，你居然趁我不注意來真的！”

“打的就是你！”

顧九昭忍了大半夜終于爆發了，如猛虎出籠，指著唐繼明的肋骨就呼出一拳頭。

唐繼明擋住顧九昭的拳頭，呸了一口血沫，挺身而起，跟顧九昭扭打成一團。